“叫秦兵暂退江北。再容朕想想……”傅弈亭把他拉住,命令道:“这几日继续向南……驻跸龙门吧。”
第二日夜晚,水军前哨来到邺台禀报,满岸金甲终于往北退回到沙地上驻营扎寨,萧阁这才舒了口气,继而他又在发愁下一步了,傅弈亭只是暂退,在此后的战场上,岂容得他再次心软?
萧阁转头看了看帐内专注饮茶的温峥,暗自讶异他的不置可否,虽然现在难以开口询问,但他也隐约猜到温峥在酝酿等待着冬天的到来。
温峥在这次僵持中没有劝谏萧阁发兵,实是他预见到了这场战争的走势。他近来对历代异常天象进行归纳,又在一只前往西北的商队中安插了一个信使,五日向他一汇报当地的气候与作物长势,他是个有心的,在之前萧阁与傅弈亭联手之时,也在暗自留心秦军的粮储……这些方方面面的信息与结论汇总起来,已然昭显了傅弈亭的弱势,因此吴军需要做的,就是避战不发,或者适当予以拉锯战的调动,只要耗尽北岸的粮草,萧阁便能不战而胜,若再来一场风雪,吴军便已胜券在握!
温峥当真有极深远的洞见,几日后他矗立江头,便见对岸天空的云极速浮动,被冰寒之气冲得散乱歪斜,不禁喜得一把拉住萧阁,“主公,大业将成!”
萧阁此前见他去稻田盐场里铺棚防备,便知他的意图了,还未等开口,漫天的冷雨便席卷而来打得他周身湿透,还夹杂着一些雪雹,对岸的天气恐怕更加恶劣,这对于傅弈亭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萧阁真不知该喜该忧,只与温峥退回到账内,喃喃道:“下了这般雪雹,赈灾都要好些时日,若他仍执意出兵,那必定是有外援的。”
温峥闻言眉心不禁一跳,结合到他打探到的消息,他明白萧阁意指什么。这湿冷的气旋自西波尔而来,径直往东南斜入了大秦境内,北边的罗刹却幸运地躲过,不受侵害,加上他们本就是冷惯了的,战斗力未必薄弱。
“苏大人从豫地回来便说过毛子在东北作乱的事儿……南北战争一发,他们难免不会横入其中捞取利益。”温峥看向一旁的舆图,“如果真是如此,此事便全系在傅弈亭身上了。”
萧阁此刻已想透彻,琥珀色的眸湿亮如泉,轻声道:“好在我们还有湖广的良田,冻害最多延至扬州……他们若真联手,那此仗必是要打的。”
温峥舒了口气,“主公,我还在担心您心软……既如此,我也便放心了。”
“世上的事,不能一退再退……”萧阁苦笑一声,“我已给了他太多机会,前几日避战便是最后一次缓和,大是大非之前,容不得半点……”
他本要说私情,却及时隐去了话头,温峥却听明白萧阁的意思,心境一下变得比帐外的雨还乱。
我真应当再狠心些的。温峥转过头去,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桌子对面龙龙的小床。
这波雹灾已然造成秦地大片麦田冻毁,傅弈亭只得派官员前往各地发粮蠲缓赈济,他再恨萧阁,也不能不顾自己子民。
到底是祸不单行。雹灾过去,秦地又断续飘起了盐粒似的霰雪,麦子能照常收割的不足十之二三,仓廪已是只出不进的状态,户部粗略估计下来,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只够撑到年末,傅弈亭国库里的真金白银除了向一些富商大贾购置余粮,竟没有别的用处,他向来不缺兵戟战器,却真如郦元凯所说,最关键的粮食出了问题。
罗刹国果然开始蠢蠢欲动,这对他们来说又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并且局势转换,此时罗刹无疑占领了高地,伊凡以施舍者的态度南下,到达龙门之时,陆延青给皇帝的奏本也适时传到,他称北疆大雪纷飞已近十日,天际尽白,难辩日月,军中营帐被积雪压倒数次,兵士饿冷难堪,抓着兵器的手几乎都要冻僵,十里开外的官道都被大雪尽数覆没,别提作战了,就是干守在营地,也几乎等于送死,亟需各地疏通粮道援助。
其实不需他多言,有心者也能猜测到北疆的情形,伊凡迈进行宫之时,随军南下的一众大臣都鹄立不语,唯傅弈亭身边秦将是狂硬到底的,见伊凡没有行礼的意思,林益之等人便伸手要按他到地上去,“见本国天子,怎敢不跪?!”
“陛下,恕我只能对我们的天皇行此大礼。”伊凡倨傲地扬起下巴,满脸轻蔑之色,果然这世间,谁有资本和能力,谁便能占据高位。
“入境问俗。你此刻站在大秦的国土上,就得守我大秦法规。没想到你们罗刹的使者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傅弈亭冷笑道:“来人啊,送伊凡使者出殿。”
伊凡当然听说过傅弈亭的做派,上次兵变失败,他也深深惊叹于这年轻皇帝的深沉心机,但此刻局势对大秦极其不利,他想仗着这场大雪给大秦皇帝示威,但这傅弈亭居然丝毫不肯妥协服软!在这样下去恐怕连谈判的机会都无,伊凡迫于压力,只能拂开周遭侍卫,讪讪单腿跪了一跪,立刻直起身来。
傅弈亭看在眼里,也不想再去计较,只耐着性子问道:“听说罗刹天皇愿为大秦将士提供军粮……朕感激不尽,请问贵使,这笔交易的条件是?”他有的是银子,已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伊凡狡猾地笑了笑,“我们罗刹国素来友好文明,不会趁火打劫,因而只需要一些小小的条件——陛下只要许给我国松花江以北的矿区开采权,军粮必按时送到,甚至陛下要借兵对付萧阁都可以,我们联手,必能在三年之内收复南地,生擒萧阁!”
启韶会向罗刹低头吗,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