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祭日
陈命离开花店的时候,天还没亮。
一身黑,背着包。他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走进去,把正打瞌睡的店员吓一跳——一天到头,就这个点几乎不可能来人。
店员打着哈气揉眼睛的功夫,陈命已经拿了一瓶白酒,往柜台上一放,顺便一声不吭地推过几张纸币,全程面无表情。
店员仔仔细细点了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抬头想道句“欢迎下次再来”,却见陈命已经拎着酒瓶走出了老远,不禁纳闷地挠挠头,寻思这人怕不是个面瘫加哑巴。
陈命低着头走过一条条街,他似乎已经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从未抬眼关注周围景物,却在每个需要转弯的路口毫不拖泥带水地选择了正确的路。
细数来,这条路走得也不算多,十年,一年一次,整整走了十次。
高楼大厦在不知不觉间留在了身后,路的两侧逐渐变成了繁茂的绿植。陈命踩过一个个石砖,面前迎来一道深黑色的铁栏大门。门旁保安厅里的看门大爷一看见他就迎了出来,一边帮他开锁一边说:“小陈今天你又来这么早啊?十年了吧,回回你都是第一个来这儿的。”
陈命动了动嘴角,咧出一个勉强又不明显的笑容做回应。
门开了,他沉默地走过去。等他走远了,看门大爷摇着头喃喃自语:“这么十年如一日,也不知那里面葬着他的谁……”
成片的草坪间分布着一条条有序交织的石子路,路的两侧立着大大小小的长方体石块,上面刻着匆匆一瞥间并识别不清的小字。
这里是墓园。
今天是陈景仁的祭日。
陈命停在一块藏青色的墓碑前,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哀伤。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地盘腿坐下,从包里掏出两个小玻璃杯,
“上次见面太匆忙了。我明明有很多话想对您亲口说,只可惜缕不出话头。”说着,陈命将白酒分别倒在玻璃杯里,一个留在自己身边,一个放到了墓碑底部的平台上。
他抬手冲着面前的碑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烈酒的灼烧感让他眉头忽地皱紧了。
“我想亲口告诉您,这十年里,我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在学那些阴阳命理的时候受到了什么挫折,亦或是在何时有了新的突破。”
陈命又为自己到了一杯,举起来,出神地注视着。
“因为我是一个人,这一切的一切,我无人分享,那时甚至连某一天我横尸野外大概也没人去管。”
陈命暂时止住了话头,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眼眶很快就红了。
“这大概是责备吧。知道我为什么前几年都没说这种话么?”他苦笑,笑容前所未有地凄凉,“因为我怕您听到,因为我不配责备。现在您应该已经把那孟婆汤喝了吧?如果这烧成灰的尸体也能和魂魄有所连结的话,您应该在看一个完全不曾见过的傻小子对你哭诉牛头不对马嘴的事吧?
“责备归责备,我理解……我理解您当初为什么非要用舍出命去——再没有什么能比失去您更令当时的我顿悟过来了。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我自己浑浑噩噩。”
陈命小声吸了下鼻子,转身,从包里掏出个老式收音机,话题也随之转了:“不说了。瞧瞧这个,我给您修好了。”旋转按钮后,收音机的声音从杂音变做了咿咿呀呀的戏腔。
“不知孟婆汤会不会留住别人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