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索着手机,艰难地给程泽亿拨去了电话。
“泽亿,我……”
“小锦,我现在有事走不开,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行吗?”
未等我把话全部说完,程泽亿就挂断了电话,再拨过去已是一串忙音。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病痛一寸一寸侵蚀我的身体,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第二天,我是在医院醒来的,司机候在一边,见我坐起身,赶忙在我背后垫起枕头。
我喝了口水:“程泽亿呢?”
“总裁在公司处理公务,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很快就能赶来了。”
很快是多久?我从早上等到深夜,也没等到司机口中的很快。
我是今天早上被司机送来医院的。和平常一样,司机放好早饭后朝楼上喊了一声,见我迟迟没有下楼,这才发现了不对劲,要是他再粗心一些,我现在应该躺在太平间。
司机把头低下去:“我再去问问。”
“不用了,既然程泽亿那么忙,还是我去找他吧,送我去他公司。”
看穿了司机的小心思,我扯出一个笑来:“用不着通风报信,我就去看他一眼。”
车很快就开到公司楼下,病号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去,外面只套了件大衣防寒。
冷风丝丝缕缕地从裤管钻进来,我尽量心平气和地询问着前台,程泽亿现在在哪个会议室开会。
“程总很早就下班了,您是来找他的吗?”前台小姐神情古怪地看着我。
我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下去了,对她道了声谢。
或许是我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前台有些看不下去。
“先生,如果您真的有急事的话,我可以帮您预约。”
真好笑。我李锦见一面我自己的丈夫还需要预约。
哦,我差点忘了,床头放着的两张结婚证根本就不是合法的,我们连名义上的恋人都是不被认可的。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送我回去吧。”头实在是疼得厉害,我对司机说完后,就倒在车门上休息。
程泽亿到底去了哪,我已经不关心了,今天一天都过得特别累,不仅是身体上的。
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怎么带我来这?”
车停在了我和程泽亿的婚房前面。
“是您说要回去的。”
“送我回家。”
这下司机彻底犯了难。
我又差点忘了,我妈早就过世了,房子留给了我弟,而我弟也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自从和程泽亿住一起后,我就把出租屋退给了房东,离开了那个地方。
我又能回哪去呢?
我还没有不理智到去为难一个司机:“去最近的宾馆吧。”
“可您还发着高烧……”
“不要紧的,走吧。”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临近凌晨,程泽亿找了过来,没猜错应该是司机告诉他的。
“小锦,开门好吗?”门外响起程泽亿焦急的拍门声。
“我们去医院,别闹脾气。”
其实,我还是挺怀念那时程泽亿着急的样子的,毕竟现在他连装都懒得跟我装。
我怕这里的响动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给他开了门。
程泽亿扑过来,伸手试探我额头的温度,手心传来的热度让他慌了神。
“小锦听话,有什么事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说,好吗?”
我任由他拉着我去了医院。
其实这没什么好生气的,是我自己没照顾好自己,生了病也怨不得别人。
在医院住了几天,等体温降到正常后,程泽亿开车带我离开了。
我坐在副驾驶上,看见了窗外青春洋溢的学生。
“我想去学校住。”
程泽亿沉默半晌道了声:“好。”
和以前一样,无论我提多么过分的要求,程泽亿都会同意,从来不问为什么。
我开始讨厌起他的通情达理,这让我觉得,连对他发火都是我在无理取闹。
程泽亿在学校给我安排了一个单人的宿舍,估计又砸了不少钱。
我去了我原本该住的宿舍。
新室友叫陆靳,比我小一届,也是学美术的。
可能是我没打一声招呼就突然休学,也可能是我脸上挂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大学的辅导员没急着催我去上课,反而让我在宿舍多休息,先适应一下周围陌生的新环境。
“李锦哥,我要去食堂了,要我帮你带份饭吗?”
我从床上爬起来:“不用了,一起吧。”
陆靳家里很有钱,虽然没听他怎么聊过他的家庭背景,但好歹也是跟着程大总裁混了小半年的人,椅子上随便放着的一件外套是不是高定,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怎么敢让太子爷帮我打饭呢?
怎么又聊到程泽亿身上了,真是令人心烦。
不过,自从我住在了学校,程泽亿一周来看我的次数比上个月回家的次数还要多,我悲哀于这个新发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我都要掰着手指头来数我们见面的次数了?
我们坐在了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里。
“住得还习惯吗?新室友怎么样?”
“都挺好的。”我搅动着我杯子里的咖啡。
“嗯,多注意休息。”程泽亿又看了眼手表。
“要是有急事的话,你就先走吧。”
把咖啡喝光,也没再看程泽亿一眼,我一个人回了学校。
“怎么愁眉苦脸的?是失恋了吗?”陆靳玩着手机,听见开门声就抬起了头,看见了面露幽怨的我。
“没事。”我摆摆手。
“到底怎么了?”大概是受不了我这一脸怨妇样,陆靳把我从床上拉起来。
“是因为今天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吗?”
我习惯性地摇头,下意识的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程泽亿的关系。
“我都看见了,就算你摇头我也不信。”陆靳站起来。
“你们闹矛盾了是吗?”
我不再回应他,陆靳依旧继续说他的。
“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们的关系,但是出了矛盾就要去解决,放任不管一昧冷战,只会让两个人渐行渐远。如果他不愿意说,你可以自己去寻找你要的答案。”
渐行渐远这个词已经要出现在我和程泽亿之间了,我心里徒然升起说不出的难受。
所以我采纳了陆靳的提议。
我悄悄去了程泽亿的公司,等着他下班,见他走出大楼也打车跟上去。
如果我当时没有听取陆靳的话,没有偷偷跟上程泽亿的车,也就不会发现真相,这个让我近乎崩溃的真相。
程泽亿的车停在了一处郊区的房子前,而等在房子前的是我的亲弟弟,李垚。
程泽亿下了车,李垚跑过去帮他拿下西装外套。两个人进了房子,温暖的灯光从门缝透出来,但是没照亮躲在一边的我。
我突然想起了李垚曾经谈得轰轰烈烈的那个男朋友。
那个秘密几乎就快要破土而出,可是被我硬生生地给压下去了。
我离开了。
离开了学校,这次是我亲手给我自己办的退学手续。离开了我所熟悉的城市,去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小乡镇。
那里连通讯都是件很麻烦的事,没有路灯,没有冰箱,也没有程泽亿。
我在镇上打了份工,晚上和工友合租住在一起,听着震耳的呼噜声勉强入睡。
手机卡被我扔了,换上了新的,现在没人能够找得到我。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逃避,躲起来当个小丑。
每天的日子很繁忙。但这很好,它阻止了我去想东想西,安安分分过我的小日子。
忙起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新的一年马不停蹄地奔来,春节要到了。
这是我妈死后的第四年,四年里我一次也没去看过她,这实在是对不起我爸。
我买了些水果和她喜欢的雏菊,坐上了最晚的一趟车,应该没有那个神经病会在半夜里去扫墓。
可惜,世界上还真有,而且还不止我一个。
万万没想到这个神经病会是程泽亿,他好像瘦了些,地上也有了不少烟蒂。
看见他的一瞬,我转身就走,但是不巧,程泽亿发现了我。
他比我高了一个头,很快就追上来。
“小锦,等等,别走……”他拉住我的袖子。
力道大得让我挣脱不开。
“放手。”
“小锦……”
“哥?”是李垚的声音。
真是荒唐的一场闹剧。
我被他们带到了那处房子里,没想到过了一年,我又站在了这。
“这一年你去哪了?”
我没理会程泽亿。
“哥,我联系不上你,这一年我都很担心你。”
我勉强对李垚扯出笑容:“旅游去了,顺便散散心。对了,我弟媳妇呢?快过年了怎么不在家?”
李垚沉默半晌,慢吞吞地开口:“我想好了,我不想总活在妈的理想里,我要去过属于我的生活,试试不一样的人生。所以,我和乔月离婚了。”
头又开始疼起来,我稳住身形。
“那孩子呢?她还没有一岁吧?”
“我…我每个月会给乔月打钱…”李垚被我一拳打倒在地上,程泽亿护住了躺在地上的李垚。
胸腔里的怒火被这动作浇熄了大半。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让乔月一个人怎么带孩子?单亲妈妈有多辛苦你不是不知道!爸死得早,妈每天早起打几份工把我们拉扯大。可你呢?你还活着,却放弃承担一个父亲的职责。”
“是,我确实不是个东西,但之前的我所做一切都不是我自愿的,是妈希望我能成才,能成家,能变得正常!”
“不是自愿的你早干嘛去了?生孩子之前你干什么去了?结婚之前你干什么去了?现在口口声声说要去追求梦想,把烂摊子丢给一个女人。乔月她还年轻,凭什么要为你的过错买单?”
李垚被我骂得没了声。
程泽亿替他开了口。
“这件事让小垚心里也不好受,你就少说他两句。现在婚也离了,抚养权也下来了,一切尘埃落定,没什么可以去后悔的了。”
我咬咬牙,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看着眼前逐渐陌生的程泽亿,自嘲般地笑笑,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作者有话说:阅读指南:靳(jì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