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愈深愈磨人
沧溟海本就是一处荒无人烟的海岸，又因脱离三界之外，遂显得凄凉许多。
除却乱石沙岸，海浪翻迭，偶尔能抬头看到一两只鸟燕从阴云遮蔽的半空略过，此间放眼望去，目极数里，确是朝烟霏拂，混合无际。
看守曲浣的几名天兵皆是从天界随行来的，与其说是看守，却也未约束他的自由，只不过因担心玄蛇族硬来闯入，所以在一定范围内设置了几处屏障，只可供天族往来出入。
这处并无昼夜交替，四季更迭，始终如一的阴云遮顶不见天日，自上次天界一别，大抵是过去了月余时间。
尔时曲浣孤身一人坐在洞外的半截枯木上，面前燃起一堆篝火，其上置着一方简易的瓦陶土罐，里头是正沸着的汤水。
他托腮望着空旷的远处发呆，沉闷的天空不免令他情绪也有些郁郁，又似是神识游移得太远，以至于有人在面前挥手适才教他反应过来。
来人同其他天兵一般的装束，面上白净带着些许稚气，两只圆眼炯炯有神，又或许是因他身形过于瘦小，倒让人觉得像是个青涩少年，只见他手里提着两条正鲜活的黄花鱼，身上的衣裳却是湿漉漉的。
“阿阳，你怎么来了。”曲浣看清他的模样讶了一讶，忙问与他：“总不归你为了捉鱼跳进海里去了吧？”
那被唤到名字的小兵面露出些许羞赧，垂首答道：“并，并非如此，昨日正赶上涨潮，有些浅海的鱼便被冲上岸来，恰好被我瞧见想给仙君送来，结果······结果一个不甚踩滑了脚，便造就了我这般模样。”
曲浣噗嗤一笑，忙招手示意他坐过，阿阳放下手中的鱼，却碍于身上的脏污有过片刻迟疑，最终仍同曲浣坐在了一处，只不过距离稍许远些。
若作月前他定是不敢枉顾身份，做出逾越之举，他本是沧溟海这处的守界兵，所谓守界兵便是因族人触犯过天规戒律，亲族遂被流放至此的一种处罚，虽同样为天兵，但身份又较其他各处当值的低上许多。
平日里被送来沧溟海关押看守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却在初次见到曲浣时着实令阿阳吃了一惊。
这位仙君给他带来截然不同于其他犯人的感觉，姑且算不上称其为犯人，虽同样被禁锢在沧溟海，但行动却十分的自如。
起初总是见他孤单一人坐在海边发呆，又时不时地见他托举着一只鸟儿傻笑。
阿阳那时颇生好奇，总是在他身后偷偷地观察，不晓得这般一位俊秀文雅，模样十分温柔的仙君究竟犯了什么过错。
他尚未回忆完，遂见曲浣提起两条鱼熟练地用灵力褪去鱼鳞，清理完肚肠杂碎后将盐巴均匀抹于上方，恰逢身旁刚好置着用来烧火的树枝，曲浣从中挑拣出两根削尖，大小刚好合适用作串鱼。
“阿阳，你坐近些。”曲浣将鱼放在架上炙烤，随后对着他招了招手。
阿阳踟蹰，并未有立即坐过，曲浣垂眸一笑，倒是自己起身挨了过去，他将手伸去握在阿阳的腕间，阿阳便猛地一激灵，尚未来及作出反应，继而觉得浑身掠过一阵清爽的灵息，身上潮湿的感觉顷刻消失全无。
“我瞧着你许久未有动静，当以为你会使出净身术来。”曲浣对他作出解释，旋即挨着他坐在一侧。
“净身术？”阿阳念叨两声低下头去，喃声说道：“有些术法确实不会使，我自小便出生在沧溟海，或许是因生长环境不同，所以并未有机缘习得所有术法。”
“自小便在么······”曲浣默然片刻，将烤鱼翻了个身。
阿阳抬起头来咧嘴一笑，说道：“不过我倒是有机会走出这片沧溟海。”
他言罢将目光投向远处，唇角染着笑意，眸子里仿若盛着太阳般的光芒，“阿娘说过，我们虽是因亲族身份被流放于此地，但罪不及本身，所以只要功德修得圆满些，日后是有机会重回九重天的。”
“倒是一件好事。”曲浣闻言温柔一笑，轻声与他道：“你若肯勤修，想必定能很快出去。”
“是呢。”阿阳憧憬地望向天空，像是努力要看透那片云层，“总有一天我想要出去看看日月交替，花红柳绿，想闻一闻外界的风是什么味道，沧溟海的风总是一味的腥闲，无论什么都好像被困在了这片海里。”
曲浣微微一怔，面上随即展露出笑意，又像是想到了自己，那笑容中似乎夹杂带着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