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粗盐似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人的肩头,化作雪水钻进布料的缝隙里。
立在雪中发呆人瘦弱的身体猛地打了个颤,一双圆眼蓦地睁大,瞳孔也放大了一圈。
赵喜意识还在被突然冲出的汽车撞到的那一刹那,疼痛还未来袭,瞳仁里还印着那两宝蓝色的车头。
眼前的黑暗来的比身体上的感觉还快,他甚至都没感到疼痛,然而下一面眼前的世界倏然转变,他面前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厅堂,而他站在下着雪的院子里,面前还有一个穿着深棕色宫装带着幞头的中年男子。正迈着步子来回踱步说这什么。
赵喜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急刹时压过油柏路发出的刺耳的声音,眼睛已经将周围环境收入,大脑却仿佛被车撞死机了还在重启。
这是哪里?我不是死了吗?什么情况?伴随着意识回笼,车祸的瞬间仿佛像一场醒了的梦一养突然那么遥远,让赵喜怀疑那不是前几秒正发生的事。随之而来的各种疑问逼地他神经一跳,痛苦地皱了皱眉。
内务局掌事午海在前头走来走去,面前一溜低着头的脑袋顶就一张双目无神看着呆愣愣的圆脸对着他,表情还有些扭曲。他心情复杂地扭开头,心想要不是时间紧,没有别的人手可选,这个傻子还是倒他的夜香去吧。
今天是年三十,大周皇宫内一大早天还没亮三局十二司忙得脚不沾地。内务局办着各宫的年样装饰、各品级娘娘们宫里的摆设物什,内侍婢女们忙得脚不沾地,捧着各宫的份例来去匆匆。
反倒是内务局掌事午海忙中抽空,领着十几个面嫩的小内侍在院子里站着。事正在前头训话。
这些都是他挑出来准备送去给即将入住启明宫的淮阳王世子送去的,时间仓促,他只能从各宫多余的人手里挑出些还算机灵能入眼的人出来,临时给他们讲讲规矩,打发了他们去。
赵喜是个例外,傻乎乎的在闲役司任职,负责司内的杂物,倒夜香这种活都是他在干。本来时瞧不上的的,奈何他长了张讨喜的脸,天生圆脸爱笑,圆圆的眼睛格外单纯清澈,午海瞧着这相貌在那洗刷粪便可惜了,便一时心动把他领了过来。这会儿看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又有些后悔,但临时也找不到别人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来怎么样全看他造化了。
殊不知赵喜也在打量他,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观察现在的处境,哪怕意识与当下格格不入,但身体感官却给了他谨慎小心的危机感。
“你们,去了新处切莫......”男人交代的声音停顿了下。看见赵喜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去了启明宫敢这么看主子,仔细你那对招子!”
赵喜连忙低下头。
赵喜其实有些迷茫,刚刚的反应是来自这具身体的,好像很怕前面这个男人。
雪花落在他肩上,柔柔地,凉凉的。赵喜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瞧着鞋尖,脑中思绪翻涌。
他仔细考虑了一下,这种情况貌似是死后灵魂穿越到了哪个过去的朝代,刚刚他在去打工的路上出了车祸,车撞击身体那一瞬间,连疼痛还没来得及感应,就来到了这里。这具身体明显比他小很多,四肢纤细,声音也很稚嫩,身份好像是宫里的奴才,只是不知道是到了什么朝代。
他总算听明白自己和身边的一群小伙伴们是要去伺候新入住宫中的主子的,但是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主子是谁,一炷香后,午海训完话一摆手,他便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去往他即将当差的宫殿――启明宫。
赵喜跟着人走,一路上留了心眼记住了路线,启明宫又大又气派,里面早就有人打扫好了,只是很多刚置办的东西还没有安置。他们这批下人就负责装置各处,众人分配好活各自忙碌。
赵喜跟着婢女们在偏室里整理各种床褥、服饰,分类放好,完了又去仓帮忙将各种需要收好的东西搬运计册。
天色将黑的时候又到了饭点,原本下人只在各宫的伙房做点主食就算用饭了,但是启明宫主人还没入住,灶台还没开火,他们的吃食还需要有人去御膳局取饭。
累了一天没人愿意跑这趟路,到头来这个腿不出意外是赵喜去跑。
赵喜吭哧吭哧抗着食盒往回走,来时路上还有那么几个人能问问路,这会儿除了幽幽的地灯,偌大的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能问路,他理所应当的迷路了。
凭着记忆七拐八拐地在路上走,逐渐偏离主道,时间越来越晚,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甚至闻到一缕梅香。
顺着花香往前走,一丛丛红梅在雪中绽放,红影憧憧,在暗淡的地灯照射下像是误入了诡谲迷离的异境。层层树影后面隐约有辉煌的灯火,越往后走越明亮,甚至还有丝竹乐声。
他想着终于能遇到个活人问路了,把食盒往上掂了掂,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转拐角简直豁然开朗,前面一路灯火通明,路上化的雪水看着亮堂堂的。不远处是一座气派非凡的宫殿,金砖玉瓦,十几个带刀侍卫守立在殿外,门前是十几个婢女,手上提着宫灯应和着店内的辉煌光亮,像是能把一片夜空照亮。
灯火映照了上面巨大的牌匾,上书:昭阳殿
一辆轿撵在昭阳殿前停下,七八个宫人围绕在侧。赵喜就算是原身那个笨蛋也知道这个地方他不能贸然前去与人攀谈,只往旁边的梅树阴影里藏去。
他略带好奇地看着轿撵被婢女掀开,先出来一个少年,少年穿着深青色华服,头戴玉冠,肤若白雪,眉目纤长温润,菱唇殷红。面容稍显稚嫩,身量颀长,已有天人之姿。赵喜稍微被少年的样貌惊到了,他从没有见过这种美貌又不娇弱,英俊又贵气非凡的少年。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真正高贵出身的孩子特有的气度,真正的贵公子。
随后是一对华服夫妇下来,妇人身黑红色华服,姿容妍丽。男人模样俊伟,气度不凡,一手执着妇人右手,二人并列行走。
朝阳殿前的侍官跪叩行礼,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