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血染灵前
皇帝身体看着还行,他知道现在的状态持续不了多久了,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地看着眼前围在自己床前的孩子和妻妾。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力,令他怅然。
最后进来的云婕妤抱着十一皇子跪在人群后面,孩子吃饱了已经开始犯困,吮着手指乖巧地眨巴着眼睛看着母亲的脸庞。
皇帝观察一圈,这里面少了长子和四女,最小的孩子也不在最前面。
“十一皇子呢?”他问。
云婕妤没想到会想到自己会被皇帝注意到。她向来是默默无闻的,鲜少见到皇帝,那怕运气好生了皇子,在皇帝的心里也是想不起他这个孩子生母叫什么的。
她连忙应诺:“臣妾在。”
“上前来。”
皇帝看着身形消瘦的云婕妤站起来,抱着怀里的孩子上前,怯生生跪到第一排最边缘。他道:“到朕跟前来,朕看看皇儿。”
这个时候得到皇帝的注意,云婕妤忐忑多过于高兴,别扭地坐过去,将小孩儿给他看。
皇帝看着穿着小红兜兜,吮着手指头的孩子,心中无限慈爱。这是他老来得到的孩子,理当最受宠爱的幺儿。
其他的孩子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只有小十一还太小,甚至在他长大后都不会记得父亲的长相样貌。
小孩长了两颗乳牙,笑眯眯的看着这个老头子,吃饱喝足了也没有闹腾。看得皇帝心都软了,眼眶也有些湿润。
他临时起意,枯瘦的手在身后的多宝盒子里伸去。蓝衣见他动作困难,忙问:“皇上要找什么,臣妾为您代劳。”
“将朕的白玉佩拿来。”
蓝衣依言行事,将皇帝随身佩戴的白玉拿出来,递给他。
皇帝摸了摸触感温润光滑的白玉,是他常年随身佩戴的,原本就算是入殓也要待在身上的饰物之一,现在将他赠给了幺子。
“皇上……”云婕妤不知道他何意,人之将死,确实将原本抛到脑后的儿子想起来了吗?
皇帝温和地笑了笑,浑浊的眼里有些惆怅。
“给兆儿吧,这是他父皇留给他的纪念,不能亲眼见着他长大立业,希望他不要怨我。”
云婕妤本事是个柔软的人,心软、耳根子也软,饶是这么多年对于皇帝的忽视所有的怨怼,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再拿圣旨来。”看着婴孩将白玉抓在手里捏着,像抓着玩具一样,眼睛已经开始打架,皇帝示意云婕妤将孩子抱走,。
蓝衣皱了皱眉,内侍总管规劝道:“皇上,您现在的身体——”
“去吧。”皇帝疲惫的说,声音很低,看起来已经不如之前有精力了。“朕有分寸。”
皇帝强撑着在新的圣旨上写下来各位皇子的未来,封地、封号都写清楚了,他知道自己的几个孩子彼此都没有那么强的兄弟情深。他属意的是陆远达,深知惠妃不会放过宁王和万贵妃,便提早给他们想好了退路。
特地为他择了一处水土肥沃富庶的封地。
其他几位皇子以后也落实了,公主们的嫁妆、封号也都写上了。
写到最后皇帝精神已经不济了,有妃嫔劝他停下,身体要紧。
“皇上,先缓缓吧,有什么事你跟臣妾们说吧。”冯贵妃声音带着哭腔。
“来不及了,朕时间不多了。”皇帝目不斜视,努力抬起手一笔一划的书写着。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来不及了……”
现场哭声幽幽噎噎,太后也忍不住拿出帕子拭泪。
蓝衣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为皇帝举着圣旨,感觉皇帝落在上面的力道越来越重,越来越缓慢。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感觉。
写下最后一个字后,费劲了力道的鼻尖再没能提起来,跟着手一起垂到了床榻上,溅出的朱砂沾染了皇帝的龙袍,和蓝衣水蓝色的衣裙。
蓝衣无知无觉,直到身边哭声倏然变大,众人齐齐伏地恸哭。
老内侍站在四扇门都开了的宫殿门口,声音沙哑悲痛。
“皇上驾崩了——”
赵喜守在产房外面,不知道皇帝那边什么情况。纪清欢这里离不开人,这个万寿宫外的侍卫和内侍都外在偏院,以防有什么不测。
一阵尖锐的号角声打破了皇宫表面的平静,赵喜听见这声音猛地站起来,神经一下子紧绷。
听着像是从宫内某个地方发起的。应该是皇帝死了。
“叫他们加强警戒,每个人手里都拿上武器。”他沉着的下令。
身边的内侍领命,去提醒守在偏院外面的人。
宫墙外头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厚重的盔甲和佩戴的刀具让它变得沉重、浑厚。转眼间便成一个包围的局势将万寿宫围了起来。
这是他们准备动手了。赵喜心道。
这是谁呢?
荣王身后已经有了一个督查卫,如果再控制禁卫军的话那宁王将毫无还手之力,这会儿他应该已经稳稳的准备坐上那个位置了,没必要费心过来抓他们。
那可能就是宁王控制了禁卫军,他们一边跟督查卫周旋一边还要绝了太后这个后患。
太后早就料到了这一步,所以提前跟淮阳那边接触,就是为了给自己一条后路。
“还有多久?”赵喜问御医。
御医表情纠结,为难道:“郡主这是头一胎,时间要长些,现在还不具备生产条件。应当还要等上一些时候。”
“道要多久?”
“——差不多四个时辰。”
“能提前吗?”
“可以催产,但是郡主身子恐怕会受不住。”御医说。
赵喜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中也有些摇摆,“催产风险大吗,要多久?”
御医摸了摸汗,说:“相对大一点,但是也无大碍,快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出生。”
“准备催产!”他没有犹豫,这孩子再不趁早出来就没机会降生了,他们也得陪着一起死。
御医没想到赵喜一个内侍敢僭越下这样的决策,但是目前万寿宫是他在掌管,迟疑地劝告:“赵掌事,还是等请示一下太后——或者郡主本人的意愿吧。”
赵喜想了想,郡主什么都不知道,恐怕会无故增加她的恐惧,反而起反效果。
但是也不能枉顾她的意愿。
正犹豫着,外面响起了撞击宫门的声响,禁卫军狂暴的嘶吼像是令人恐怖的猛兽。
赵喜犹豫了一下,“你进去,如实跟郡主说,现在的情况也说清楚。”
御医进去后,没一会儿便出来宣布准备催产,下人忙着烧水和干净的布料柴灰。外面再闹腾,他们里面不能慌张。
一个个强打起精神去做事情。
玄德殿外,整个宫殿被穿着铠甲佩戴兵器的禁卫军包围了起来,皇帝尸体还是温热的。众人悲痛过后,首先变了脸色的就是冯贵妃和惠妃。
陆远达牵着妻子的手,站起身与贵妃对峙。
冯贵妃目光犀利地扫视了他们一圈,眼角的泪痕还没干涸,里面却一片凉意,仿佛刚才的悲痛都是幻觉。
她目光停在站在床边的蓝衣身上,凤眸注视之处带着一股威严,这个女人,已经跟当今太后有这差不多的气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