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行虑了会儿,严肃认真道:“月老与释迦大师都属神人,关系应不错,月老当不会怪你。”
杨非雪信了,直夸他聪明。
高夫人是信佛之人,见儿媳受大师青睐,心里头高兴,杨非雪每次提出去往弘福寺烧香,皆欣然颔首,此次她要去参加灵智大师的三日法会,高夫人自然不会拒绝。
进文与良辰合作,行动十分迅速,掂量着公子的心思,进文将浴桶挪到卧房,灌上热水,良辰备好锦帕、皂粉,又将沉水香换成茉莉香,就绪后,进文拉走呆站不动准备伺候的良辰,合上房门,行事有条不紊,与方才的如丧考妣判若两人。
杨非雪奇道:“进文活过来啦!”
高长行中肯道:“在少夫人跟前,他从不敢懈怠半分。”她气恼,捶了他一下,他顺势握住:“先洗吧,莫等到水凉了。”
她点点头,走到浴桶旁,雾气氤氲,有几分不真实感,三日前,她还在长安城等着长行的书信,眼下却到了他身边。高长行找来干净便衫,放进衣盘中,置于屏风外边,人走进去,杨非雪解衣动作停了,脸颊飞上嫣红,眼中闪过羞赧:“还是让良辰进来吧。”
高长行走过去,帮她解带:“为夫每次都被娘子看光,为显公平,娘子也该奉献才是。”
仅剩里裤时,杨非雪匆匆跳进浴桶,进得急了,整个人摔进去,呛了两口水,头发湿淋淋趴在脸上,甚是狼狈。
高长行嘴角藏着笑意,紧了紧袖子,替她洗发洗身。炭火啪啦啪啦响,屋内暖烘烘的,被热水蒸过,杨非雪只觉全身通畅,身体这才是自己的。
洗浴并未持续太长时间,高长行拿起巾衣帮她擦拭,帮她穿衣,动作轻柔,神色认真,仿佛对待自己最珍爱的宝贝,杨非雪看得痴了,以至于忘了羞涩,听话地随着他的指示侧头,张臂,转身。高长行发的衣服又宽又大,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杨非雪晃晃衣袖,有些稀奇,他这么瘦的身子,怎么撑起这件衣服的?
青丝揩干,杨非雪裹着棉毯坐在床上,高长行开门,吩咐良辰煮姜汤,良辰正蹲在门口,抱着姜汤水喝,闻言擦了擦嘴道,早备好了,等着给小姐用呢。话说着,进文正捧着一碗姜汤,沿着廊下走到了跟前。
洗完热水澡,喝完姜汤,散了寒气,杨非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头亦昏沉,她抱着膝盖,眼皮一张一合,头一歪,睡了过去,高长行及时送上臂弯。
“姑爷,小姐她……?”良辰轻声问。
“我加了安神散,让她好好睡一觉,你也下去休息吧。”他弯身替沉睡的人儿盖上棉被,掖好被角,坐到床沿,深深凝视,神思飘到陛下莅临国子监那一日。
“瑞儿,你两年前便请我赐婚,圣旨早已到手,怎么还不迎娶进门,不怕人家姑娘等急了?”
“谢陛下挂心,那姑娘早已答应嫁我,不久便会迎娶,到时还请陛下赏脸喝杯喜酒。”
“哈哈……好,朕等着!”
杨非雪次日醒来时,已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户撒到室内,看得人心里头欢喜。推开门,有股寒气逼面而来,阳光打在身上,又暖暖的,院中高高立起一个雪人儿,良辰正给雪人堆小人,看着像儿子和女儿,听到动静,笑得灿烂:“小姐醒啦!姑爷一早讲学去了,厨房有吃的,我去给小姐拿!”跳着跑开了。
用完饭,杨非雪陪良辰堆了会儿雪人,一男一女两个小人推起来后,良辰拍手喜道:“小姐以后儿女双全,姑爷教他们读书习字,二公子教他们武功,小姐教他们女红,奴婢就领他们玩儿。”
杨非雪摸摸平坦小腹,心中自有无限憧憬,不知从何时起,她不仅不怕生孩子,还开始期待孩子的到来,属于她和高长行的孩子,一家子在一起玩儿,多开心!她笑道:“那好啊,到时你跟进文也生一对,小家伙们一块儿学!”
良辰跺脚嗔道:“小姐又拿我打趣!我不跟小姐说了!”
杨非雪笑盈盈地,将进文和良辰的事放在心里,等高长行心情好些,便可张罗他二人的婚事。她眼尖心明,良辰和进文胡家庄一同打探消息回来后,两人眼神开始已经不一样了,良辰羞赧次数多了,进文落在良辰身上的视线频繁了,虽说良辰还压着进文,但语气明显软了许多。
高长行是长安来的侍读学士,陛下亲派,原属国子监,崇文学院秦学监早接到长安递来的消息时,赶紧寻了一宅院供其居住,高长行到后,微笑拂去好意,只让学监在学院旁拾掇出一处小院供其居住,小院不大,贵在利便,且无人叨扰。高长行在家书中描述过学院和小院布局,还附带张图纸,故而杨非雪昨夜能顺利找到。
杨非雪于院中四下转悠,身上穿的仍是高长行的衣衫,青丝未束,只随意散着,中途,良辰问,要不要梳发,她道,先不急,因为不清楚自己应该是男人还是女人。
晌午时分,高长行下学回院,进文捧着两套衣衫,杨非雪瞧了一眼,了然:“看来,我要做男人了。”又瞧一眼:“我要这套竹青的。”
高长行道:“为便宜行事,委屈你了。”
“一点儿也不委屈,倒是委屈夫君先为我束发。”
“好。”高长行牵着她的手往里屋走:“下昼学考,洪学究替我监着,我可有半日时间陪你闲转洛阳城。”
她美滋滋道:“你抛下一众学子陪我,不怕被人说我红颜祸水。”
高长行道:“唔,先前洪学究抽考,皆由我帮他监,有碧玉在前,你只祸这半日,不伤大雅。”
杨非雪是洛阳边陲小县人,城内仅来过两次,皆是匆忙至,匆促离,像这样与高长行一起,安步当车,不急不缓,委实难得。她的身形较高长行短一截,面目俊秀,头戴儒巾,活脱脱一乳臭书生,二人同步同行,像师徒亦像兄弟。洛阳不似长安繁华,却也大多富足,天放晴后,街道上的雪早已被清理干净,众人恢复往昔,买卖劳作,热闹得紧。
二人漫步到城郊,几位妇人在溪畔浣洗,笑语连连。
有个姑娘一抬首,留意到二人,一眼过后,人似被点了穴位,一动不动,手上湿衣叮叮流出一串水。离得远,杨非雪亦能感觉到那姑娘眉目娟秀,温柔可人,她意味深长地瞅身畔的人,没说话,只瞅着。
高长行泰然道:“瞧着眼熟,想是头一次见到娘子这样的。”
杨非雪笑了。
又走了会儿,二人在一怪石上小憩,杨非雪指着西南方位,那里有座山,水秀、雾美、林茂,春日,迎春连翘等花儿漫山遍野,夏日秋日,云海翻腾,冬日玉树银花,霁月风光,此时烟雾缭绕,宛若仙境,她说:“我少时在那座山上住了半年,那时我没好好去看,等我们闲了,一起回去瞧瞧。”
高长行喃喃自语:“那地方,我也去过的。”
杨非雪未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说出来你兴许不信,那花果山很有可能是一个仙山,我还遇到一个小仙女呢!”
“唔?”高长行抬起眼皮:“小仙女?”
“嗯!”杨非雪煞有介事地点头:“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她似乎是迷路了,我给她指路,还领她走了一段。我看她还捂着肚子,兴许是饿了,仙女不食俗物,便给她采山花,集山露,可是,忽然我就昏过去了,等醒来后,还在我遇见小仙女的地方。”
高长行想起了什么,干笑着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是仙女,而不是某个路过之人?”
“那片山头的住户我都识得,她那么漂亮,若是人,我定然知晓。我回去后同方婆婆说了,她说我是在做梦,她也常梦见仙女。可是我之后再也没有梦见过她,我都长这么大了,她应该……”杨非雪比比个子:“大约跟我一样高,或许,还高那么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