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银面玄扇,杀手白叶
月上重楼,高坐于枯枝之上的青年赫然惊醒。
叶既白摘下覆了半张脸的冷银面具,露出下面那张眉目如画的容貌,飞雾流烟的浅色琉璃眸,其色如艳鬼,夺人心魄,又携三分萧萧疏疏的冷肃孤寂。
片刻,他又将面具戴了回去。
他已做了三年极乐宫的杀手,自称白叶,面具也戴了三年。
今夜他又做了这三年来如附骨之疽般的梦,修道之人鲜少有梦,他却乱梦不止,是过往经年的回忆。
若将道门邪修排出榜单,居于首位的必是昔年弑师灭族的妖人简尧,而他叶既白仅次于那位叱咤风云的前辈,在道门讨伐之邪修中占据一席之地。
与妖修勾结,杀害生父,叛离宗门,可谓声名狼藉。
一枚传信符打断了他少有的悲春伤秋,叶既白伸出手,纤白的指尖轻触似火符文,那是一个懒懒的声音,掺着三分混不吝的熟稔。
“赶紧给闵爷滚回来。”
——
西都城外山峦层叠,薄月之下,城边伫立一座巍峨殿宇,灯火通明映照周遭似白昼,殿前悬赤色鎏金匾额——极乐宫。
人妖皆往来的销金窟,脂粉与香醇酒意糅合出堕落颓靡的烟火气。
叶既白坦然穿过鱼龙混杂的前堂,泛着冷光的银面具掩住上半边脸,银质护腕扣着玄色袖口,黑衣劲装,飒爽利落。
极乐宫乃极乐之地,来此者一是寻花问柳,二是买凶杀人。
直到内堂雅间门前,叶既白推开门。
人未进,声先至——是稍显慵懒又带轻浮的笑音:“有事找我?”
堂内,歪在贵妃榻上的男子抬起脸来,张扬而又极具侵略性的俊美,墨发松松垮垮地系了条发带,红袍似火,衣袂祥云似流金,手持一支紫玉烟杆,挂着琉璃坠子。
闵河面无表情瞥了眼那碍眼的面具,张口便道:“无事,退下吧。”
叶既白微挑眉,转身就欲走。
闵河咬牙:“……”
心里很堵,但还是要叫住他。
闵河叹了口气,语气十分不情愿:“有人买柳扶疏的命。”
听见柳扶疏三个字,叶既白的脚步倏尔顿住,唇边的笑意也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幽深阴鸷。
他开口,声音冷得要冻住烛火:“什么人?”
闵河一瞧他这般作态便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小叶子,闵爷当年就劝过你,莫强求。”
叶既白敛下眼,又问了一遍:“什么人?”
闵河深吸口气,“几个老杂毛,你心尖尖上的那位师兄宰了人家蹲守数日的蛛妖,这生意闵爷没接,但那几个老杂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买了柳扶疏那俩小徒弟的行踪。”
叶既白颔首。
懂了,柿子挑软的捏。
知晓前因后果,叶既白面若寒霜的神色才稍有缓和,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我买那几个杂碎的命。”
闵河哈了一声,“拿什么买?小模样不错,给大爷我暖床?”
叶既白适时地表现一下娇羞,轻声慢语:“我买的,自己杀,行不行?”
“以职务之便谋取私利?”闵河端着烟杆倚回软塌,又笑了一声,“你那师兄手眼通天,叶既白,何须你多管闲事?……罢,做得干净些,莫叫人发现了。”
这便是允了。
叶既白转身出去,走出丝竹袅袅的极乐宫,望向夜色下的山峦叠影,耳边却回响着闵河的话。
——“叶既白,何须你多管闲事?”
叶既白低低地笑了声,许久不曾听人唤过那个名字了。
叶既白——青恒宗无玦道人的独子,无法无天骄狂成性的小少爷。
如今想来,那些被弥散在过往中的潇洒恣意,早在还他放下佩剑琢泉时,便如聚散不定的流云般飘远了。
再难寻回。
——
三日后,燕川城外,细雨淋湿夜幕,空旷之地,十数个身着道袍之人将两名少年围困其间。
道袍人并非人,而是妖修。
其中一个顶着鬣狗脑袋的声音粗哑笑道:“传信符递出去了?想来清云子很快便会赶来,那你们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持剑的白衣少年面色冷然,有意护在青衣少年身前,不欲多言,刚欲动剑,却被一声悠缓的轻笑打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一众妖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