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路
阴阳禁制已因祭法而不稳,猩红血芒遍布整个明州城,浓稠血色入了夜。
“全赖桃木护我这道魂。”莫无意心有余悸道,他身为鬼物,若非此刻有栖身桃木,身陷祭法必然也逃不过被献祭。他满面凝重又说:“阴阳界没那么容易破,平遥在先,若是设下祭法之人不以魂献祭,祭法未成,他们应当出不来。”
柳迁没出声。
莫无意喃喃:“就是不知这祭法是否还有别的变数。”
柳迁捻出指诀为叶既白设下护身结界,说:“棋入死路,唯有尽力一搏。”
他仍旧从容,潇洒而平静。
柳迁一生坦荡磊落,唯一后悔的只有那漂泊苦寻的三年,而如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共赴黄泉,不是一起活,那便是一起死,人间碧落,生死不离。
他无畏无惧。
莫无意怔怔瞧着飒落如此的小辈,又释然一笑,活了这些年,他自诩为人通透,竟还参不透何为尽人事听天命。
鬼爪抓挠漆黑鬼门,发出令人牙酸且不悦的尖声,柳迁时时盯着,竟眼睁睁见鬼门被推开了半寸。
谦谦君子白衣道长此刻也忍不住沉下脸,在心里骂那祭法,说的好听能耐,眼下祭法迟迟未成,那门里头的恶鬼自个儿也能跑出来了!
鬼门异状自然也落入众多修士眼中,连带守在明州城外的修士也都心里泛寒,这些年人间尚且算是风平浪静,那些个天灾劫祸皆在上古传闻中,最多无非是正邪人妖之争,三百年前的大战已妖族损失惨重退避而收尾,而二十五年前诛乾君之祸也不曾伤及人间根本,唯有今次……
唯有今次,堪称天劫。
冥界恶鬼若尽数涌出便罢,可哪里又仅仅如此?秩序一毁,必定阴阳大乱,殃及轮回!祸及众生!
然而庸碌众生终究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彼此对视一眼,谁都不敢豁出去一拼。
或许也并非不敢,而是互相瞧着,盯着。看谁先沉不住气,看谁先去搏命,假若要死百人,谁敢肯定自己就不是那第一百零一个了?
谁都奢求幸运,谁都惜命,谁都想等着旁人舍命做英雄。
夜仍浓黑,不见晨曦光芒,鬼门在恶鬼推动下缓缓挪动打开,一道雪色倏尔划破殷浓墨迹般的夜,蹁跹若流风回雪,直直地冲向了所有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的鬼门,剑光清亮,起落便斩去推门鬼爪,然而恶鬼不绝,拆东墙补西墙全然无用,斩了这处,很快便有恶鬼添补。
有人惊声:“那是——那是清云子?”
“剑如清光,白衣清云,是他!”
白衣烧出了希望,又眨眼破灭,白发苍苍的年长修士叹了口气:“若不能阻止祭法,那也不过是扬汤止沸,有何——”
话没说完,老头倏尔瞪大了眼,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白衣人足踏剑光,双臂舒展,扣住两侧门环,生将两扇鬼门死死拉住,鬼爪锋利胜刃,便落在了他双臂之上,顷刻皮开肉绽鲜血如注,洇红雪衣。
众人巨震,凡是瞧见的俱是哑然无声。
谁能想到竟真有人以血肉之躯硬抗?
闵河瞧见柳迁搏命之姿当即面色剧变,当即飞身上前,替他顶了半侧的门,
“你是疯还是蠢?”闵河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他身负麒麟血脉,比柳迁抗揍得多。
柳迁面如金纸,背抵鬼门另一扇,避开了伸出的鬼爪,声音仍旧平静:“若是无需祭法也可开鬼门,再寻简尧杀之也无用。”
闵河心也跟着一沉。
如柳迁所言,这祭法到一半,还差简尧自己的献祭,然而冥府之魂已经等不及要强行破门而出了!
两人一边一个,柳迁一袭白衣几乎被血浸透,浓稠的血腥味弥散开来,他往下瞄了一眼,对上无数往上仰望的视线。
“一群废物。”闵河嗤了声,他转了个身,双手摁在鬼门试图往内推,劲瘦掌背上青筋毕露,哑声道:“柳扶疏,你滚下去,这两扇破门爷顶着。”
柳迁的模样实在太过凄惨,遍身血色,面白如纸,映着阵法猩红的光。他狠狠闭了闭眼,无奈笑说:“我不能退。”
他已没力气说太多话,却连一丝护体灵力都不留,尽数用来阻门。鬼门能阻一刻是一刻,守得是芸芸众生,也是众生中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