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贺,你替我打个电话给邵扬,让他尽快回来一趟。”
因为开着外放,所以周培元也听见了,目光微微一凛,即刻移向贺峤。
贺峤低着头,默不做声。
“他的电话打不通,我也不清楚他究竟人在哪里。照现在的情形怀业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荣信不能一天没有人管,但是我能管到哪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当然打不通,方永祥连方邵扬现在身在国外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他的人?
贺峤语气变得很淡:“也许明天方怀业就没事了。”
方永祥半截身子都已经在棺材里,看事情却看得极透。他幽幽低叹:“今天你不在现场,所以大概不知道厉害,我的一个老部下说……”
到这里,话音沙哑地刮着声带。
“怀业瞒着我,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
贺峤重重吸气。
许久的沉默后,他说:“这个电话谁打都一样,不一定非要是我,我跟方邵扬也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我知道,但是这个电话只能你打。他那个脾气,别人的话根本不会听,现在只有你才能说得动他。”
一种名叫荒唐的感觉在贺峤心底蔓延。为什么越是不想跟一个人有任何瓜葛,命运却越是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谁都说方邵扬在乎他,何以见得呢,方邵扬分明只在乎他自己。
“我们已经不联系了。”他还是这句话。
“小贺,你真的不肯帮这个忙?”方永祥呼吸蓦地急促起来,电话里传来刘管家给他拍背的声音,“咱们两家一向交好,我现在不是要你出手救荣信,只是让你帮忙给我儿子打个电话劝他回来,难道你连这么件小事都不肯做?”
话里已经隐隐带上了责备。
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贺峤沉默良久才终于妥协:“那好,我试试。”
—
夜色深沉。
周培元凝声问:“你确定要打?”
距离贺峤答应方永祥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他的手机就在他自己手里,但他一直面朝窗外,没有拨出任何电话。
落地窗上倒映着瘦削的身影。
“早一天让方邵扬接手这件事,鹤鸣就能早一天把自己摘清,对我、对爸爸、对所有人也都是个解脱。”
“也许方邵扬早就知道了呢?我看你根本不用多此一举。”
贺峤摇了摇头:“他要是知道早就出手了,哪忍得到方董事长打这个电话。”
“那我来替你打。”周培元过去把手机唰地夺过来。
“培元——”
“你别管了。”周培元面色不虞,“方家这帮人真不是个东西,除了逼你他们还会什么?”
他压着火拨出方邵扬的电话,没想到响了半天,居然没有人接。正要再拨一遍,右手却忽然被人按住。
“你拨这个号没有用。”贺峤没有看他,视线轻轻落在屏幕上,声音也极轻,“你忘了下午Shirley说过,他病了,高烧不退。”
这一整天异常忙乱,人跟心脏都仿佛是在坐过山车,周培元早就把方邵扬生病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但贺峤还记得。
周培元的目光移向贺峤,微微带点审视。贺峤无声避开,垂眸找到另一个人的号码:“打孙冠林的,他们应该在一起。”
不出他所料,这个号码有人接。
“喂?哪位。”
那边有些嘈杂,孙冠林的声音威严中带着些许急躁。
为显尊重,贺峤先开口问候:“孙总你好,我是鹤鸣的贺峤,我——”
“贺峤?”孙冠林非常意外,径直打断他后面的话,“你找邵扬是吧,你也听说他病了?他早上输完液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我跟老伴在这边守着呢。你别着急,想不想跟他说话?我现在把他叫醒。”
“别!”
话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不着急,我也没有话要跟他说。”贺峤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放下那些无谓的犹豫跟心软,很快镇定下来,“找他只是为了荣信的事。如果他不方便听,那孙总您代他听也是一样的。”
那边传来冰冷的仪器响声,滴,滴。
静默几秒,孙冠林换成一副锐利的口吻:“荣信的事……好啊,说来听听。”
贺峤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逐一复述。孙冠林听完冷笑了几声,说:“我早就料到这方怀业会把船开到沟里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方永祥还真是有意思,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当初我让他把邵扬从印尼调回来他是什么态度?现在倒好,上赶着来求着邵扬回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现在不是争执这些的时候。我赞同方伯父的观点,方邵扬应该马上回国。”
“回国了之后呢,替方怀业蹲大狱?”孙冠林措辞严厉,“邵扬现在有自己的公司,荣信是死是活跟他都没有关系,也影响不到他。你替我跟方永祥说,自己儿子犯的事自己想办法,邵扬不是那个替他们擦屁股的人。”
说完顿了片刻,又接着道:“还有你,贺峤,我没想到你打来连一句关心他的话都没有,知不知道他刚才还在喊你的名字?”
贺峤握着手机,一动也不能动,直到听见耳边空白虚无的忙音,才发觉电话早已挂了。
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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