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摆明是针对方邵扬,哪怕方邵扬不喝她也会想别的办法,要是被你喝了才真是无妄之灾。”
“不……”贺峤睁着眼,目光虚无地落在对面的白墙上,“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这样的?”
贺峤把视线正回来,额前垂着几缕汗透的湿发,整个人像是刚跑过一场马拉松。
“你不明白。”他一字一字慢慢地说,“我宁愿是我喝了。”
戎跃怔住。
走廊的另一侧,Shirley注视着对面的一举一动,低声问身旁的人:“这个人是哪来的。”
周培元扭头:“你不认识?喔对,你不认识。他追求贺峤很久了,做医生的,前途无量。”
Shirley微不可闻地嗤了声。
见她双手抱臂靠在墙上,神情还是那么一板一眼的,周培元扯了扯嘴角:“哟呵,您老人家居然也会鄙视别人,我是真没想到。”
Shirley没有理他。
两个多小时后,抢救室的大门终于再度打开,医护人员举着输液瓶把人推了出来。贺峤第一时间过去帮忙推床,又把方邵扬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收进了被子里。
病房在四楼,坐电梯上去以后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人推进去的一瞬间灯光蓦地亮起,好像终于又照及心底最漆黑无助的角落。
戎跃也想进去,谁知却被Shirley拦下。
“你就到这里吧。”Shirley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病房的门。
戎跃没有完全听懂她的意思,转而问:“你是方邵扬什么人?”
“我是他姐姐。”
戎跃只好坐到旁边的椅子那去。两人在门口一坐一站,过一会儿周培元走出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
Shirley走开了。
周培元过去坐到戎跃身旁,问:“搞什么,你惹铁娘子生气了?”
戎跃非常无奈:“以前没听说方邵扬还有个姐姐。”
周培元晃了晃酸疼的肩:“这小子命犯狗屎运,身边总有对他死心塌地的贵人。”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戎跃起身告辞。周培元问:“你不跟贺峤说一声?”
戎跃留给他一个释怀的背影,抬起右手挥了挥:“不说了,方邵扬他姐不让我进去。”
周培元微微一愣,随即摇头暗哂。
这个铁娘子……
—
病房。
Shirley推门进来的时候贺峤还坐在床边,从背后看他像只鹌鹑。走到侧面她才发现,他双手握着方邵扬的左手。
听见声音,贺峤回头。发现是她,扭头把手松开了。
他看起来很冷静。
“医生怎么说?”
“就看今晚情况如何。”听起来也很冷静。
Shirley神经一痛,尽量平常地道:“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贺峤没再说话。
Shirley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他身边,两人一起静静地看着熟睡的方邵扬。窗外夜已深了,对面楼的房间大半亮着灯,有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在里面走来走去。
少顷,一名护士进来送东西。
“这是病人的衣服和随身物品,你们清点一下,看有没有少什么。”
Shirley才刚刚听清对方的话,贺峤就已经起身把东西接过来,放到一旁铺平翻找着什么。西服口袋里,衬衫夹层里,每个地方他都找得很仔细。
Shirley紧了紧眉:“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贺峤表现得有点着急,抬眸对她说:“邵扬的戒指,进手术室之前还戴着的,出来就没有了。”
Shirley上前帮他一起找,可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仍然没有发现。贺峤揉了揉脸,一刻不停地继续找。
一旁的护士紧张起来:“肯定不在抢救室,那里都是有专人打扫的,发现了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没准儿是掉在路上了,电梯里或者是走廊里都有可能。”
那么小的东西,哪怕是半路掉出来恐怕监控也拍不清。贺峤走出病房,从四楼一路找下去。可是四楼到一楼的路不止一两步,来往的人又那么多,他找得很辛苦。
Shirley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见他步伐虚弱踉跄,几次揪紧了心。一直走到一楼抢救室,门口的每一寸地面两人都细细找过,角落甚至还用手机照着光找,只可惜仍然一无所获。
贺峤静静站在惨白的灯光下,望着那道门:“丢了。”
声音太低微了,Shirley没有听清,“嗯?”
他转身慢慢往外走:“丢了……”
走到门口没看见脚下的台阶,险些失足从楼梯上摔下去,幸好Shirley从后面拉了他一把。
“不要紧的贺峤。”她试图安慰他,“丢了就丢了,以后再买就是了。”
贺峤神情恍惚地摇摇头,一直走到月光下,Shirley才发现他在病房里的那种冷静消失得无影无踪。短短几个小时由生到死再到生,他已经心力交瘁,只是因为不知道方邵扬什么时候会醒,所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应付一切。
走到一排长椅处,他虚脱地坐下来,两只手按在自己脸上:“方伯父怎么还没来。”
夜风寒凉,吹得Shirley毛孔微缩。她把手提包往肩上挎了下,在冷风里立直身体:“不需要他来,有你在就够了。”
“可是邵扬说……”
“你们才是同路人。”
贺峤抬眸。
Shirley不远不近地站着,沉静地看着他。
“相信我,不要纠结过去的事,更不要把他推给那些不在乎他的人,你们才是同路的。他和你同路,你的路是对的,他就永远走不偏。你可以爱他也可以不爱他,只要你还在走,他就会去追赶你,他会尽一切努力把握住你们之间最后一点可能。”
方邵扬的生命里有一盏灯,明亮过,微弱过,却从来没有熄灭过,有他在方邵扬就走不错。
贺峤哑口无言。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辽远天幕,树影疏星。
过去很多事是模糊的,不确定。他不确定方邵扬说过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更不确定方邵扬对自己的感情从什么时候才真正开始。
但也有一些事情是确定的。比如方邵扬的的确确买过那对戒指,比如明天天亮之后自己还会继续去找那枚戒指。
正是这些确定的事,令回忆坚不可摧,支撑他们走到今时今日。
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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