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斯至也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说道:“母亲生前是时常提起舅舅的,说家里贫寒,舅舅便出去挖山上的黄药子吃,姐弟二人还劈竹子、剥纸皮叶,舅舅在树上打板栗子,娘在地上捡,拣着小的平分了,肥壮的孝敬父母,拳拳之心,实难自忘。”连老爷听了这些,更是止不住地流泪,舅甥俩家长里短,叙了半晌旧话,老爷便差家丁挨房请出一家人来相见。
连家除却连老爷,还有连夫人莫氏,大少爷连天横,和不足周岁的连小姐。这回连天横却不在家,连老爷怒道:“这畜牲,又不知上哪处厮混去了!”
用晚饭时,满桌菜色十分丰盛,又有下人侍立在旁,事事周到。何斯至从未见过这般排场,唯恐露怯,不敢大吃,强自镇定,好不容易熬过这顿饭。婢子端了热茶来漱口,又有一个总管模样的人躬身对老爷说:“大少爷回来了。”
连老爷不动声色放下筷子,沉声道:“叫他来见过表弟。”莫氏在旁边问:“他吃过晚饭了罢?”总管道:“大约是吃过了。”
等那总管退下,连老爷转头对何斯至道:“贤甥,也怪连某治家不严,老夫这个儿子,是个不服管教的废人,你无论如何不要搭理他,当他是个路边的石头!”话音刚落,管家便领着一位公子到了饭厅。
何斯至这才见到这位连少爷,这是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身量极高挑,黑衣皂靴,眉似墨画,鬓若刀裁,面相薄而英俊逼人,眼皮很窄,瞳色幽深,浮现出一种很乖戾的神色。走近了,满身酒气,两只鹰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去摸何斯至的脸。
何斯至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表哥!”凳子因为突然之间的受力,在地板上吱呀了一声。
连天横猥亵地笑道:“这是谁?”话是问连老爷的,眼睛却还是漫不经心地盯着何斯至。盯得他发毛,盯得他心里酥麻。老实说,如果这种眼神用来盯女人,恐怕没有几个人不会心动。
连老爷道:“这是你的斯至表弟。以后就在我们家长住了,你老老实实的,不要招惹他。”连天横点了点头,一副极受教的样子,“那……儿子就退下了?”
连老爷也是不想多言,挥挥手,让他滚回房去。莫氏吩咐下人道:“去把东厢那间空屋子收拾出来,一会领斯至少爷把行李放了。”
何斯至在连府洗了个难得的热水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两只脚轻飘飘的,仿佛落不到实处。睡在绸被里,滑溜溜、软绵绵,还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整个人蜷缩着,脑子里很乱。这时节,窗外已经有些琐碎的虫鸣,他的鼻尖和两颊很冰,索性把头也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