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英,把燕柔带下去,护住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纵使万般担忧,傲英还是应了燕宸,他护着哥舒安,跟在囚车后面。
“父亲,百姓们在打燕宸。”梁既明与父亲一起坐在马车之中。这一路上父亲不曾去看燕宸,却总是问他燕宸怎么样。得知那人无事,便会松口气。这下听到燕宸被众人唾弃打骂,他的表情立刻沉重起来。
“燕宸怎么样了?”
“流血了。”
“流血了?”梁玄靓直觉得心中一揪,立刻让队伍停下。
突然停止行进,燕宸不知为何,却见梁玄靓被人扶着朝他走来。那人走到他面前,逆着阳光,看不清表情。百姓们见此,也停止了怒骂。
“你伤了?”
“……没有。”
“……”
听到这个回答,梁玄靓心情烦躁起来,他唤来白徐,让白徐给燕宸包扎。白徐在一旁早就想上前帮燕宸了,可碍于陛下的指令。这下陛下亲口下令,他就紧着给燕宸包扎了伤口,还拿出昨晚上制好的药,来压制燕宸体内的蛊毒。
燕宸张口吃药,眼睛却看着梁玄靓。他依旧看不清梁玄靓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那双失明眼睛中的一丝担忧。
曾经白徐也跟他说过,梁玄靓心系于他,在他快死的时候十分难过,在他身葬火海之后悲痛欲绝。可惜啊,他不能亲眼见到。
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等这一切做好,梁玄靓回了车上。队伍又走了起来,只是道路两旁的人不再有所动作——帝王威严。
过了坊间,走到朱雀街,队伍最终在西市口停了下来,这里向来是处置罪犯的地方。囚车门被打开,燕宸苦笑了一下——看来真的要了结了。
可他却看到梁玄靓走了过来。
看不见一切,梁玄靓只能摸索着找到燕宸的手,然后道:“跟朕下来。”
燕宸有些茫然,却还是跟着梁玄靓走了出去。双脚站在故土的一瞬间,他的鼻子有些发酸——这里是帝京,是他生长的地方,有他的荣耀,亦有他的屈辱。
他跟着梁玄靓,对方拉着他来到西市门前。他的父亲蹭暴尸于此,如今他也到了这里。
也好,总是要了结的。
总算到最后,我还是回到了汉土,我还是保护了子民。
他看着梁玄靓,等对方发话。或许是一箭穿心,又或者是一刀毙命。善良的人嫉恶如仇,百姓们定会大快人心。
可梁玄靓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让人拿来钥匙,解着燕宸手上的锁链。可因为看不见,动作异常缓慢。燕宸困惑,却见铁链解开,哗啦啦地掉落在地。而后梁玄靓抓紧他的手,抬头与他相视。
他心中疑问,可梁玄靓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更加震惊。
“前朝余孽燕宸,不识恩惠,背叛族人,投奔突厥,此乃大罪,理应处死!”梁玄靓说,“但他其实是蛰伏突厥,忍辱负重。朕在突厥,得他生死相护,才以归还。白通一役,他更是舍生忘死,救下全城百姓。”
将功补过,功劳更甚,今封燕宸为上军大将军,统领千机军掌兼京师屯兵!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奇——叛徒变成了功臣,实在是叫人诧异。可天子之言无虚,一时间众人皆跪,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玄靓却还是盯着燕宸,“燕宸,还不谢恩吗?”
对方的表情无变,抓着自己的手却越发用力。万般情绪化于心头,燕宸突然笑了——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啊。
听到燕宸的笑声,梁玄靓心中更加烦躁——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
这种心情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又气又急。以至于他回宫之后也顾不上去见文武百官,而是拉着燕宸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寝宫。
杜管宣早就在宫里侯着了,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把陛下盼了回来。老还来不及泪纵横,就被梁玄靓呵斥出去。他一愣,心想陛下这是哪来的怒气,可见着燕宸,他便明白了,带着宫人们赶紧退下。
太华殿此时只剩燕宸和梁玄靓。他们两人相对而站,却谁也没有说话。燕宸见梁玄靓一脸怒意,正准备调笑两句,却猛的被梁玄靓撞到了墙上。他一惊,正要起手反击,那人却松开手吻上了他的唇。
举起的手停在半空,自己被对方紧紧抱住。撕咬的唇瓣带着痒和痛,却是连同心中的苦涩也一并尝了出来。他也不禁拥住对方。
直到两人呼吸都不稳,梁玄靓才微微后退。
“你为何救我?”梁玄靓质问到。当初他在地牢之中得了燕宸的消息,拿着钥匙和飞燕短刀逃了出来,在明月台接应他的是傲英。
为什么?
在地牢之中,他也听图瓦说过,关于燕宸的事情。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在算计自己。
“留下我是为了算计阿跌舍尔?”
“……”
“你想让我和阿跌舍尔两败俱伤?”
“……”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梁玄靓掐住燕宸的脖子,“你最后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燕宸觉得可笑,“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弃之,便什么都不要了。
“胡说!你明明对我还有情意!”不知为何执着于这个,梁玄靓伸手抚上燕宸的脸,“阿跌舍尔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从现在开始,不准再离开朕了。”
这么多年,朕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了。你必须认输,好好待在朕的身边。朝思暮想的苦朕不愿意再受了,生离死别的痛朕也不愿意再有。山河天下朕与你共书,朕只要你的真心。
这等执拗让燕宸有些无所适从,他们明明已经不再年轻,却依旧带着曾经的那份感情。
或许一直以来,压抑的是自己,伤害的是彼此。一旦放下所有,心也变得明亮起来。吾心长戚戚,吾心长悠悠。那埋藏多年的情感到底是诀别还是开始?
这都不重要了,燕宸想。
他吻上梁玄靓的眼,带着深深的爱意——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有些东西,丢掉就回不来了。
“不管怎么样,陛下和太子总算是回来了。”与突厥多年的相战,总算是见着点曙光。傅云亭心中不胜欣喜,却也因左相之死而悲痛。他有所挂念,今早接陛下的行军也去的早。远远看到大凉军队的旗帜,心就激动起来。等拜过陛下,安排好朝中事物,他便赶着来了医官署。白徐正在准备药材,见傅云亭一脸大汗淋漓,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老傅头,你这是刚下锅煮了回来?”
傅云亭闻言,看了看自己沾湿的衣襟,也不禁笑了起来。“急着来看你,落了笑话,见笑了。”
“哎,反正从小到大你都是一根筋。”白徐看着傅云亭,“傅云亭,我回来了。”
傅云亭也看着他,点头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