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情意难清
家法是用一根姆指粗老藤弯成的双芯杖鞭,硬,但也有一定韧性,抽在人身上外疼内伤,打狠了也能要人命。还好三十鞭不算重刑。
段弈平常爱穿洋装款式的白衬衫,的确良布料薄而透气,鞭伤血色很快浸透衣料映入众人眼帘。他们个个噤声安静,于是若大的院子里只能听见藤鞭抽打到人身上刺耳的啪啪声。
靳秋拿指尖撑在额头上,从指缝里偷偷望着段弈,头几鞭段弈尚可硬扛,到十来下之后段弈终于撑不住鞭挞弯下腰去,左手撑向地面,头垂太低看不见脸色,但发梢被冷汗打湿,一绺一绺的凝出水珠,这些丁点大的汗珠在灯火下闪烁如星,时而有一两颗滚落尘埃埋入泥土。
“住手!”靳大少爷终于抬手叫停,亲戚家人,包括执刑的护院全部转过头来看他,等待当家人下一步指示。
靳秋用力喘两口气稳稳砰砰乱跳的心神,咳嗽一声清清喉,“别打了,让大少奶奶收拾东西和他一起走,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靳老爷神情惊诧,院儿里亲眷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皆在猜测晴知与段弈恐怕确实有染。靳世棠为保全晴家颜面不能直说,遂稀里糊涂把两人一起撵出府去。
而此时晴知并不在正院亦无从辩驳,嘈嘈切切议论声不绝于耳。靳老爷眉头紧锁,拧头瞪视长子,“世棠,你可知抓贼抓赃,捉奸见双?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这样冤枉自己明媒正娶的媳妇。”
“我没说他们有染。”靳秋合眼用力喘两口气,“我只是……”只是憎恨这两个别有用心的浑淡。
院子里灌木枝叶沙沙作响,零碎雨滴裹挟在清凉的秋风里扫在众人脸上,段弈仰起头,夜幕暗沉遮星蔽月,雨滴沾湿衣料,蜇的鞭伤像针扎一样疼。
他勾起嘴角轻笑出声,单手拄膝晃晃悠悠从地上站起来,对靳秋道:“大小姐可以走,但不能这么走。”说完转身面向院儿里众人,挂起一脸痞笑:“那套衣裳是我从大小姐屋里偷来,自己穿上勾引取悦东家的。其实这没什么,你们家大少爷有多风流还用我说?不使些手段怎么拢住他的心呐!”
段弈耸起眉心仿佛深感委屈,但很快又哈哈大笑状若疯癫,他转回身问靳秋:“东家,还打吗?不打我可走了啊!”
靳秋面色冷肃不置一词,段弈扬起眉毛神态轻佻哼笑数声,语气更加浑不吝威胁众人:“我段弈不过是个下人,做什么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爬床媚主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但晴家可不是吃素的!曹司令是晴家大爷拜把子兄弟,县太爷是晴老爷的座上宾,晴家大小姐的闺誉不容抵毁,嫌自己舌头碍事的就再给我废话一句试试!”
“够了!”靳老爷重重一顿拐杖,脸色铁青站起身来,“晴家不是吃素的,难道我靳家是泥捏的?晴知人品贵重,是我家的好媳妇,轮不到你在这里口出狂言威逼恐吓!你走吧,现在就走!”
靳秋远远盯住段弈蹒跚背景,他背上纵横鞭伤浸血又被雨水淋湿,从一道一道的鲜妍朱红很快就漫成淡淡的水红色。靳秋的心也像被浅红色的线一圈圈缠住勒紧难辩爱恨,那浅淡的红色在他眼睛里无限放大,无边无际罩住天地。
:“大少爷!大少爷晕倒啦!快去找大夫!”
段弈听见身后有人慌里慌张惊呼的时候稍微停顿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许多人的身影阻断了他投向靳秋的视线。
“情意两清,恩断义绝。呵……”段弈喃喃自语,然后坚定举步朝靳府大门走去。
靳秋晕倒让靳家顿时乱作一团,没人有心思去关注段弈如何离开,更没人理会其去往何处。
而是一连跑出去几路小厮快马到大药铺请郎中回来给靳秋看诊。
靳老爷他年纪大了,身体在中风后远不如从前行动利索,本已对大儿子给予厚望,偏偏此时人祸乍起,还不等老爷子反过味儿来,靳秋又骤然衰弱。
当爹的仿佛在头上挨一闷棍,让人把儿子抬进自己屋里看顾,他自己也倚在榻上没心气动换。
还好医生进府后并没瞧出靳秋有什么大毛病,三位郎中按先来后到轮流把脉,得出结论大同小异。气虚、神虚,肾也有点儿虚,随后一位针灸圣手拿指头那么长的银针给靳秋扎两下把人叫醒过来。
大家都劝靳老爷放宽心,说年轻人正当壮年,虚就静心调理调理,过几天自然回血回神。
靳老爷听几位大夫一再打包票靳秋身体确无大碍才同意送靳秋回他自己院儿里休养生息。
靳秋迷迷瞪瞪趴在星雨背上让他背回去,他神智仍不清晰,还以为段弈在带他骑马;寻思着弈哥总爱把自个儿放前面,今天怎的让我趴他背上呢?于是半合眼帘嘴里含混着叫了两声弈哥,问:“咱们去哪儿啊?”
星雨心中酸楚,自顾自啪嗒啪嗒掉眼泪。
靳秋半昏半醒小声絮叨:“弈哥啊,我头疼,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