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脖子后头连在衣服上的风帽拉起来,又紧了紧领口,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继续催马向前,和靳秋从前相处的点滴画面相继在眼前闪现,如今只能叹息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
靳府还是那个深宅大院儿的靳府,只是大门紧闭,门头还多出两只白灯笼。二人下马时双脚一软,都差点摔在门前;他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满满的惊慌失措。
段弈更是悲从中来,眼眶瞬间通红的攥紧胸前衣襟,颤巍巍坐到冰凉的石头台阶上。
星雨和他一样慌张,连滚带爬去拍侧门,叫出门房老头儿立即询问:“这灯笼是谁?谁走了?”
老头同样两眼通红,似刚哭过一场,垮着脸道:“是六太太,六太太和老爷……老爷昨儿下晌你出门没多久也走了。”
星雨涕泗滂沱,但心里稍微稳了稳,转身拽起段弈,声音颤颤道:“少爷还在,我们爷还在,快走。”
段弈摇晃着站起来跟他继续往院子里跑,路上碰见的下人仆役都忍不住多看他们两眼,然后惊疑不定窃窃私语:“哎?那不是段总管?”
段弈已经顾不上他人眼色,一边疾步快走一边拉住星雨询问:“老爷和六姨太怎么回事?怎的说没就没了?”
这事说来话长,他们一路奔马来不及说话,只在进城后星雨急忙讲几句靳秋散魂的事情。段弈听得半信半疑,进府后听说靳老爷和六太太没了更加迷惑不解到底发生何事。
星雨哭着狠狠咒骂:“都是陆氏和靳随欣那俩王八犊子造的孽,叫他俩不得好死吧!”他没功夫给段弈细诉详情,发泄似的骂过几句之后二人已经走到西跨院儿门口。
曹云和凤观云都坐在院儿里,看见他表情同样惊讶,曹云惊讶于:“咦?你小子来得倒挺快。”
凤观云却腾的一下站起来冲到他们跟前,揪住段弈衣领子怒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还回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棠棠等你等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晴知听见声音从书房里出来,拖着哭腔叫了声阿弈,“你快进去看看阿秋吧,他……”大小姐一句话没说完捏起手帕捂脸哽噎,靳秋这位老公虽然是假的,但这段时间同伙那份感情还算真挚。
段弈推开凤观云直冲进书房。书房地方不大,这时却或站或坐挤下不少人,晴夫人在,五太太也在,靳世棠的好友赵楠枫和他爹赵郎中也在,还有一位年纪更大的针炙大夫。
靳世谦是跟他娘来的,此时坐在挨门最近的一架小板凳上,看见段弈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他腰身,“弈哥哥你可回来了!大哥昨儿还叫你名字呢!”
段弈扶开小孩儿,顾不得和别人打招呼,直奔床边看靳秋情况。只见靳秋面色如纸呼吸浅薄,心口已经看不出起伏,身上只穿里衣躺在床上针炙;再摸脉搏,已至微弱几难分辨。
老大夫正在给靳秋起针,看见他表情稍显诧异,“段总管这些天是去哪儿了?怎的这副打扮?”
段弈摇头,“说来话长,您先告诉我,他……大少爷这到底怎样了?”
老大夫哀哀叹一口气,“段总管也懂医理,你瞧他……啧,说不清道不明呀,瞧不出什么毛病,就是虚症,虚到药石无治油尽灯枯。”说着忽然转头对晴夫人与五太太道:“二位夫人,要不把后面的事情准备上吧。”
段弈脸色茫然,“什……什么……后面的事情?”
五太太道:“怎的这样快?前些天不是说还能再拖拖吗?”
晴夫人也道:“谁不说呢,这也太快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头先给秋儿是备一套的,昨儿亲家公忽然出事,就挪去给老爷子用了,我再去叫人订吧,要好的楠木也得十来日呢。”
五太太:“世棠和前顺街田寡妇有旧,我叫人上她那问问,看她有没有冥商门路能快些掏换一桩出来。要说原先那套本来也是老爷给自己备的,因世棠这事眼瞅更急些才说挪来给世棠先用……这,我们家天都要塌了,怎的全是无妄之灾呀!”
五太太说罢掩面呜呜哭泣,段弈已经听的傻了眼,颤颤的回头看向靳秋,口中不住喃喃重复“怎会这样,怎么会这么……阿秋不会死,他又没病,怎么就死了?不对……要固魂,我带他去固魂!”
说着三两下把靳秋身上银针逐一拔下,拿床上棉被往靳秋身上一裹,抱起人就要往外走。
可人刚被抱离床,段弈就身子一斜好悬没把靳秋扔地上。他右肩枪伤既深且重,后来几乎未经调养又挨一顿打,现在右肩膀往下整条胳膊如同半残,这时单凭一股激劲蛮力再次把靳秋搂紧在怀里,踉踉跄跄夺门而出。
一边高声呐喊:“来人!备马车!给我拴最快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