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弈笑容僵在脸上,他把这茬儿给忘了。稍一寻思后高声招唤靳秋:“阿秋,你先下来,我有事和你说。”然后俯身星雨耳边悄声吩咐:“你先回去,等晚些我亲自送他回家。”
靳秋不明所以,从车上跳下来走到他跟前笑眯眯问:“舍不得我呀?”
“是……”段弈扯起嘴角表情却有些尴尬,伸手圈住他后背,把脸颊放靳秋肩膀上好似撒娇一样,“好久没和你一起骑马了。”说着把一只手举起来给对方看,“陪我遛会儿马再走好不好?”
靳秋看星雨表情古怪不知何事,但段弈挽留当然不会拒绝,拍拍星雨肩膀,“你先回去,这里回城没几步路,我晚点儿自己走。”
星雨答应一声,去马车后头把两匹带鞍子的骏马缰绳解开留下,自己驾车离开。
段弈两只手肿得像萝卜一样挽不住缰绳,要靳秋扶着挺费劲才攀上马背。二人共乘一骑,靳秋仍坐前头,段弈在后面用胳膊抱住他腰腹,身体贴在靳秋后背上,“去河滩草甸子上走走。”
“嗯。”靳秋答应一声勒马前行。
礼城依山傍水三步一景,马蹄轻快缓步徐行,河滩上的野草已经长到半人高,入秋时节草尖泛黄,到地方后俩人下马踩着草梗漫无目地瞎走散步。
靳秋随手薅草叶在手里搓着玩儿,远处平江水里漂着许多小渔船,美得像画儿一样。
“礼城这边鱼比白菜还便宜,曹总居然拿吃剩的鱼糊弄我,你说这么小气巴拉的人怎么当上司令的?”靳秋随口打趣,笑着回头看段弈。
“哦。”段弈心不在咽应一声。
靳秋停下脚步等他走到自己跟前,问:“弈哥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段弈眉头微蹙眼神忧虑,讷讷道:“秋,你昏迷这几天,家里出了些事情。”
靳秋沉吟片刻,拧眉咋舌问:“陆氏又起幺蛾子?”
段弈上前一步抱住他,“陆氏已经被锁去县衙了,以后再不会给你找麻烦,只是……”
“只是?”靳秋身体往后撤撤,表情有些气急败坏:“这回又害谁?靳世谦?”
段弈把胳膊更收紧些,“是靳老爷出事了。”
靳秋张大嘴巴,表情好似个大写的“惊”字,靳老爷快七十了,夏天时还中过风,心想别人出事还能扛一扛,老头儿那个身板拿什么扛呐?
段弈吞口唾沫,拉他和自己一起坐在深草棵子里,四周野草像拥抱住他们一样随风摇曳,他则用身体紧紧拥抱住靳秋,在靳秋耳边絮絮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讲述一遍。
靳秋埋首膝头无声垂泪,他想告诉自己这人不是他爸,不是亲爸。
可感情作不得假。老头儿毛病不少,比如娶那么多老婆,还对内宅妇人作崇睁只眼闭只眼一味纵容,觉得靳世棠废柴时几乎不闻不问……可在他认可长子后,满怀信任,全力维护,尽心栽培也不打折的倾注在靳秋身上。
明明已经把他当亲爹了……。靳秋心里委屈,仰头望天时眼泪越发汹涌,咬住嘴唇哽噎到说不出话。
好半天才嗡声嗡气道:“我要是不让五太太追查小阮的事……陆氏兴许不会着急叫那个姘夫去她房里说话。”
段弈摇头,“你别这么想,他们不是一两天了,你那本书也是靳随欣卖出去的。这种事纸包不住火,早晚会露白……只是赶巧被靳老爷碰上。”
靳秋抬手按住自己眼帘抽抽鼻子压抑涕泪,“弈哥,你说靳世初……”
陆氏怀上靳世初的时候靳老爷已经六十五六,这谁说得准呐?段弈也没法儿猜。
靳秋呜咽一声,又喃声问:“六姨娘才多大?有三十吗?”
要说靳老爷糊里糊涂没挑个好媳妇,还纵容她一再犯错不算全然无辜。那六姨太又做错了什么?她才是冤得六月飞雪,为家人日子过的好一些,嫁给个那么老的老头儿,还死的这样憋屈。
造化弄人,恨天无情。最无情的地方就是它要搞你时从来不管你有没有做过坏事,不计公道随机发难。
可恶可耻!可叹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