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秋感激地点点头。拿起粥勺继续一边喂段弈一边自己吃,吃完饭各忙各事,自己则带星雨驾马车去找靳九。
靳九家在城里有一座不算小的二进院子,靳秋和星雨到跟前拍半天才有人出来开门,是个三十多岁其貌不扬的妇人,听他们报上身份后却砰一声又把门合起来。
星雨气得直跳脚,对着大门狠踹两脚大声呼呵:“开门呐!什么意思?才出府几天就连东家都不认啦!你们还有没有良心的?”
靳秋没想到自己会吃闭门羹,瞪着大门一筹莫展,见半晌没人再来应门只得拉星雨说:“要不咱们先回去,找个跟九叔熟识的人一起过来叫门是不是能好点儿?毕竟不是来找打架的。”
这时院门再次从里头拉开,一位五十多岁的年长妇人噗通跪到二人跟前,“儿媳妇不懂事,请东家不要怪罪,我是靳九的媳妇。”她说着忽然捏起手帕抽抽嗒嗒哭起来,老泪纵横模样十分可怜,“随欣已经没了,我们……我们对不起东家,东家要怪罪我们……我们……”
靳秋示意星雨把妇人扶起来,皱眉语气淡淡地道:“我来见见九叔,有事情和他商量。您给带个路吧。”
妇人借星雨搀扶站起来应一声是,侧身让开一步请靳秋往里走。
转过影壁墙能看见个挺宽敞的院子,四边房屋整齐,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儿里有女人在干活儿,还有几个孩童凑在一起看小人书,一派恬淡生活画面,只是家里死了人却没挂半点白色。
靳秋虽憎恶靳随欣但忍不住出声问一句:“你们不给那人办白事了?”
老妇人拿手帕捂在脸上呜咽两声,哽咽道:“是老九,老九不让办……”她说完悲从中来哭声更大,继而一屁古坐到地上涕泪交加哭诉:“他是错了,他有罪!可他已经拿命赔上了!老九却说等衙门把尸首发还就直接扔到乱葬岗去......让虎狼把他吃了,下辈子都不必做人了!......苍天呐,我的儿......也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呀!”
靳秋脸上没甚表情,老人宣泄丧子之痛理所应当,他也没义务这时候施舍同情心。靳随欣和陆氏在一起不知有多少年了,不仅害死六姨太和靳老爷,还冲到西跨院儿想要结果自己;若非当时曹司令来找凤观云,八成连凤观云都要一起死在那个院子里。
一个年纪略轻些的妇人从二进门出来,看见这光景立即拔腿跑上前拉扯地上的靳九媳妇:“大姐你别这样!你快起来,这样叫东家多为难?”
靳秋丝毫没有表现出劝慰两句的意思,抿嘴侧目打量宅院,等着眼前两位女人自己处理情绪。年纪稍轻的妇人叫正在院儿里干活的两个年轻小媳妇,说把你们婆婆扶屋里歇息吧。然后赶紧招呼靳秋和星雨继续往里走。
她边走边对靳秋自我介绍:“奴家是靳九家的二房,您成亲摆酒那天我见过您一面。”
“嗯。”靳秋冷淡应一声:“你家人口不少。”
靳九二房道:“是,头些年姑娘们没嫁的时候人口还多些。”女人说完很有眼色的把靳九家人丁给靳秋盘一篇,说靳九只纳了自己这一位姨娘,两房共育有随欣、随喜、随旺三个儿子,另还有两个已经出嫁的闺女。
三个儿子娶三房媳妇后又生子女,现在院儿里总共住着十七口人。
刚才给靳秋摔门那位就是靳随欣的媳妇,院儿里坐房根底下修理板凳的两个半大小子是靳随欣儿子。
靳九在靳家出事后大病一场,这两天都在卧床喝药,等快走到门口时他二房对靳秋恳求道:“老九一辈子对靳老爷忠心耿耿,恨不能追随老爷而去,他对靳随欣的事情确不知情。您若有什么决定……若我能办您不如跟我说,老九年纪大了,这……再受打击怕是顶不过几天的。”
“我来找九叔商量些事情,您不必担心。”靳秋停下脚步略说句话给她宽心,然后才抬脚迈过门槛去见深受打击的老管家靳九。
床边有一对男女侍候靳九喂水喂药,扶靳九坐起来和靳秋说话。
老头儿年纪比靳老爷略轻,可也六十有余,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但仍然不断滚落热泪,哭的像个孩子,看见靳秋似乎想压抑悲泣,但始终止不下来,只能抽抽嗒嗒跟靳秋说话,一个劲道歉,说对不起靳老爷,对不起所有人。
靳秋在床沿坐下,叹着气握住老人一只手:“我爹懂你,他不会怪你。再说靳随欣罪过再大,可有句话叫罪不及妻儿,更不及父母。”
靳九抱住他胳膊呜呜痛哭,哀泣不止,说我怎么生个畜牲呀!我该在他一生出来就掐死他溺死他!
靳秋揽过老人后背轻拍几下安抚,抬头问床边男子:“你是随喜还是随旺?”
男子神情局促道:“我是随旺,我哥去南城看铺子去了。”他家在城南头开一间南北杂货铺,老大随欣和父亲在靳家当差,两个弟弟经营小本买卖,原本生活就很不错,即便算不上大富大贵,也比段弈他们家优渥不少。
靳随旺看靳秋脸色沉沉的似乎有话想说,不禁讷然询问:“东家今天亲自来一趟,可是有话要和家父说?”
靳秋抿抿嘴唇,扶住靳九肩膀对他道:“我爹初十出殡,您若把身体养好些,来送他一程吧。”
靳九反手拉住靳秋,神情从哀哀恸哭渐渐变成喜极而泣,又有些难以置信:“我能去送他?我还能去送他吗?”
靳秋泪光盈盈拉住老人双手,“我爹也会想再见一见您这位老伙计,送送他,让他走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