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让她把你当真儿子,她也不敢了。”
苏秀拉着薛承弼的手,落了他半个身位,手遮在袖中,只留着一截金索在外,像个世家公子犯事被拘,“云綦,前面就是城门,你我怎么出去?”
“我从未翻过城墙,今日只得……”
话还未落,苏秀便击掌道好,把他往城墙脚下引。“难为薛大人了。”
两人行至墙角僻静处,苏秀从怀中摸出两方白手帕,一张递与薛承弼道:“蒙上脸,小心些。到苏州前都别取了。还有一事……”
“怎么?”
苏秀露出手腕上的金索:“这个太打眼,我们同去若不摘掉,脸上蒙多少层都没用。”
“不摘,你先上。”薛承弼催动机括,苏秀手里的金索变得松了,骤然一跃,往城墙上飞去。只见他脚尖在墙上几点,借着腾跃之力飘飘往上,轻灵潇洒,蝴蝶穿花一般。至最高一段,苏秀像是有些力竭,忽然抽出长剑,以雷霆之势贯入墙里。
薛承弼在下看得心惊,仰头道:“你怎么了?”
苏秀朝下一偏头,瞪着他道:“还能怎么,有个傻子不知道放绳,差些被扯下去。”
薛承弼这才见金索已拉紧,的确是放得不够。心中赧然,忙又打开机括,将金索放长两丈。
苏秀见他放得够了,这才运气将长剑撤出墙外,向上一蹬,在空中折了个身,落在城墙上。
“云綦,上来。”苏秀在墙上招招手,见着薛承弼似在犹豫,拉了手中金索道:“你要我拽你上来?”
薛承弼原本是觉得城墙太高,不能如苏秀一般轻捷跃上,这才没有解他手上金索。若他不能顺利上去,苏秀也能搭一把手。怎样想来都有些丢人,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苏秀哪知他这些心思,在墙上左右望风:薛承弼不愿解他手上绳索,只得躲着人走。二人官高望重,此刻如一对私奔的小年轻,做贼似的新鲜又刺激。
薛承弼深吸口气,强提内劲往上纵去。初时见苏秀上的轻松,自己上墙却感觉困难重重,还未到城墙的一半便觉着要往下坠,忙伸手按在墙上。他内息充沛,随手一按便扣进墙内半寸,指节微曲,如壁虎般地稳挂在墙上。待匀过气息,稍作休息,才作二段上了墙。
苏秀在墙上见了他这一手,不禁大为惊叹,抱住落地的薛承弼道:“你这手可以碎石裂碑?给我看看。”
薛承弼美人在怀,心神不禁有些动摇,伸出手给苏秀:“这只是少林寻常外家功夫,我使了一些内劲而已。”
苏秀见他手并无半分伤,连红也不曾,握住啧啧称道:“练少林功夫的那么多,可不是人人能这样。”
薛承弼怎奈他又借机上下动手,捉了苏秀的手笑道:“不是要我放你么,先答应我几件事。”
“嗯,我听着。”苏秀还瞅着薛承弼的一双手,好奇他怎的将手保养得如此之好。他所见过的练外功的,无一不是粗皮糙骨,可薛承弼一双手,只有指腹纹路深一些,皮肤厚上半分,别的地方与寻常人无异,甚至有些像文人。苏秀摸着他手背筋络,心中微熏,一瞬间想到床榻之上,薛承弼这手与他十指交缠,又有些按捺不住地想亲近他。
“第一,白天赶路不能离我太远,最远不过十丈。”薛承弼一双手最是敏感,被苏秀拿住来回摸便有些情动,一抽之下反没抽动,只得长呼了一口气。
“白天?是说晚上你就要……”
“晚上继续如现在一样,与我同榻,不得外出惹事。”薛承弼忽地脸上发热,手上挣的力道更大了些。
苏秀的指腹正按着薛承弼的指根,突地扣住他手掌道:“给我捏一捏怎么就不愿了?夜里还说要一起睡。”
薛承弼侧目道:“不是要松了金索?你这般到底是想我放你不想?”
苏秀嘴唇一弯,“想又不想。想是因为赶路方便,不想是因为喜欢被云綦绑着。”
薛承弼突地堵住苏秀的嘴。
两人自城墙正中退到了墙边,苏秀总算放开了薛承弼的手,手穿过他双臂扣在他肩胛上。
“刚你儿子来送消息,让你早些回去,你家老丈人来了,大嫂做了一桌的好菜。”
“有这等好事,等会儿巡完我去打些酒回。”
不远处响起了不大的交谈声,一高一矮两条人影自远处往城角走来,两人惊觉是巡查的哨兵到了,互望一眼不舍着分了开。薛承弼拉起靠在墙沿的苏秀,挽住他手道:“走吧。”
苏秀笑骂道:“晦气,叫他不早些回去,还巡什么巡。”他说完便伸手搭在薛承弼腰上,一飞身带着人从七丈有余的城墙上直扑而下,当真胆大至极。
薛承弼原想让苏秀放开他,这高度不借力势必受伤,可苏秀带着他不紧不慢,飘然落地,下坠之势竟比他单人还慢上许多,不禁问道:“适才上墙你没使全力是不是?”
苏秀只笑不答。
薛承弼只当他给自己留几分薄面,走出不远又问:“我们这一去……唐兄的事,不打算管了?”
“先把脸蒙上。”苏秀替薛承弼把脸遮了,又动手给自己盖好,“兄长那有田冯,你真觉得他查不出来?这事不用我管。”
“这倒是。”薛承弼替苏秀松了金索,一抖腕那细绳忽地缩进袖内再见不着。“自我为官,还从未这般随性过。”
苏秀揉了揉手腕,虽腕上不疼,不过依旧磨出一条红印:“我倒是想你多为我破几次例……这样你才像个人,不是个佛。”
薛承弼拉过他手腕看了,从身上摸出一盒药来,苏秀忙把手抽了回去,“皮都没破,别折腾了。你就这般乱用,你用的时候怎么办?”
这盒正是先前苏秀诓薛承弼的那盒从唐衍那得来的天价消肿药。因二人连日来并不节制,苏秀怕伤了薛承弼,纯当了日用,已是所剩无几。
薛承弼面上略有些不自在,没再坚持,将药收了起来。
苏秀挽住他胳膊道:“这儿没人听见,以后我不说了。”
两人为了避开行人,没敢走官道,只在沿着官道十丈外的小路上穿行,走到傍晚将近,天边红云升了又落,才觉腹中饥饿,四处寻起吃食来。
苏秀手中折了一根二指宽的竹棍,一路披荆斩棘,把脚下碍眼草木都变成了霜打的,一削就断,一路行来衣衫倒也还齐整。薛承弼在他身后见他施为,深觉是浪费体力,也没懂苏秀为他扫清障碍的心思。
直到苏秀腹中响了第三次,才将竹棍一扔,扑到薛承弼身上叫嚣着要啃了薛承弼。
薛承弼颇为心疼他这饿了便耍浑的模样,安慰道:“要不先别走了,生一堆火,打两只野鸟来充充饥?”
“云綦说怎样就怎样。”苏秀将身旁一丈内草木尽皆除尽,坐了下来,“云綦生火,我去捉鸟吧。”
薛承弼一瞬间想着苏秀会不会借机脱身,又暗笑自己太过紧张:苏秀待他这般情真意切,说的话又怎会是骗他?要是想走,先前放开金索的时候早走了。两人的轻功是有高低,的确是苏秀更适合去捉鸟一些。他想完便叮嘱道:“不用太多,三两只先垫着就够,回头寻到前面店家,再找别的吃。”
“嗯,好。”苏秀起身应了,左右看了会儿记着方位,便独自往林子里去了。
薛承弼见他背影消失,才觉四周已暗,时辰竟也不早了。
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