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修建的烽燧台也在她的修补之下更加坚固,北陇一改之前贫瘠荒凉的模样,逐渐变得如中原一般繁华熙攘。
至此,众人再也没有怀疑林青恒的能力,心中的好奇与不服均被众人碾碎后埋在了十丈黄沙之下,未曾敢有人问过她到底是谁,年方几何,为何打过如此多的胜仗,又为何要来到北陇,放着中原的大好差事不做,反而要将自己的大好年华都耗在这座城里。
但显然此时并不是追忆往事的好时机,千般万种的疑惑都在危急时刻被人们抛到了九霄云外,陈烁脸上冷汗涔涔:“将军,东城门外通往苍梧的必经之路上有妖鬼拦路,最后一批百姓又撤回了北陇。”
他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引起队伍当中的恐慌与怨怼。
但林青恒依旧平静,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此事:“妖鬼善移,城西妖鬼临城,苍梧山就在城后立着,它们绕到城东只是时间问题,不足为奇,回撤的百姓可有伤亡?”
重伤的石道忠从众人中起身向前,他唇边的血迹已经干了,一片片粘在嘴角:“属下石道忠,奉命护送百姓二十七人,半路遇袭,回旋北陇,七人轻伤,十二丧生。属下……”
还未等石道忠说完,林青恒抢在他前头道:“你不必自责,妖鬼之力非常人所能抗衡,你只身断后,带领幸存百姓回城,已实属不易,梁文广,陪同石道忠一同看护好撤回城中的百姓,绝不能让妖鬼伤到他们!”
“梁文广”心知此时并未彻底洗脱怀疑,但他也并不敢询问太多,只得心中忐忑地跟着石道忠走。
“等等!”就在“梁文广”转身时,林青恒又叫住了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文广,我忘了问你,你此来凶险,御赐五孔龙渊剑在路途中可有损伤?”
“梁文广”双手还未痊愈,血从虎口蔓延到指尖,他平端着双手思索了几秒,像是在思索要怎么回答,少顷才应道:“完好无损。”
此语一出,林青恒与一旁司宏的面色俱是一变。
“梁文广”有异!
此话说来也不算长,那还是早些年林青恒刚到北陇不久的时候。
彼时梁文广和司宏刚刚跟在她左右没多久,两人仗着身手比寻常人好上几分,年纪轻轻,而且气盛的很,整日心里装的都是那句不破楼兰终不还,热血一上头就要冲锋陷阵杀蛮狗,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
只是豪气干云的诗句和战场上的赤壁鏖兵之间隔着冰冷的尸体和沸腾的鲜血,莽撞和孤勇不但没能帮上他们半分,反而让他们栽了个很大的跟头。
有次二人奉命在大漠中追逐一撮蛮人流匪,深入大漠数日,遇上了沙暴,又因为判断不慎便陷入了对方的伏击,被蛮人俘虏。
那段时日,蛮人被林青恒折腾得是苦不堪言,正想用这二人向林青恒讨个大便宜,于是便假意用了两个体形差不多的蛮人,头上蒙了布袋冒充梁文广和司宏去和谈,狮子大开口威胁林青恒退让沙漠腹地的绿洲云云。
林青恒怎会不知蛮人那长尾巴蝎子——满肚子坏水的行径,一早便料到布袋里的俩倒霉蛋儿绝不可能是梁文广和司宏,多半是蛮人害怕和谈失败而多留的一条后路,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便隔空问两人:“你二人如此莽撞行事,可对得起北陇城中圣上赐的那柄五孔龙渊剑?”
凡是见过龙渊剑的人大都听过此剑的传说,此剑由两位绝世铸剑高手一同制成,他们为铸此剑,凿开巨山,放出山中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
此剑铸成后,剑身似有暗影浮动,凝视此剑时,如同身处高崖时低首望深渊,故此剑名“七孔龙渊剑”。
第一次见到此剑时,梁文广和司宏就将这柄名剑捧在手上观赏了好些时候,还询问了林青恒许多关于这剑的故事,断然不可能将名字记错。
再说那二位被蒙在鼓里的蛮人,哪会知道这其中的蹊跷,显然是没能反应过来,又因为汉话容易露馅,只得支支吾吾的胡乱答应,“扑通”一声直直掉进了林青恒挖好的坑里。
在确定这二人不是梁文广和司宏之后,林青恒前脚派人拖着这场毫无诚意的和谈,后脚亲自上阵,从后方直接杀到蛮子的敌营,将还沉浸在和谈美梦中的蛮子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蛮人们根本没能料到她动作这么快,胆子如此大,竟然敢在和谈的时候越过数道防线一路直捣黄龙府,还连带着想将他们一锅端了,于是一时间乱了套,像没头苍蝇似的轰然四散。
最后,十三部的首领逃的逃散的散,竟让林青恒没费一兵一卒便不声不响地将二人救了回来。
她一战扬名,打得蛮人闻风丧胆且不提,只是从此后,便与梁文广司宏约定好,这龙渊剑就是他们三人的暗语,如再次遇见言语难以解释的困境时,就说这龙渊剑名叫五孔龙渊剑。
换言之,若是有人提起五孔龙渊剑,那必定是有难言的异处。
而如今,林青恒问起“梁文广”时,用的是五孔龙渊剑而并非七孔龙渊剑,这个“梁文广”如果是真的,一定会反驳林青恒,但他非但没有觉察到有异,还说了句“完好无损”来回应。
他出现的时间如此碰巧,又故意将双手弄伤,林青恒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回城之后的“梁文广”必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替换了。
她与司宏使了个眼色,司宏疾步上前,他压低了声:“将军,这个梁文广不对劲,莫非是在苍梧山上出了什么事?。”
林青恒道:“此话不错,你我都知道五孔龙渊剑代表的含义,他应答得如此流利,没有丝毫异状,恐怕此躯壳中,装的已经不是梁文广了。”
司宏想到刚刚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居然是个披了个人皮的妖鬼,后背蹿上一股寒意,又转念想到真的梁文广此时的处境,只恨不得上前将那假的“梁文广”一头按到镇恶符上去。
他道:“若是寻常妖鬼,杀了那邪祟便罢了,只是现在还不知文广到底身在何处,我们也不知如何救他,不能贸然杀了那蛊惑人的邪祟。”
“此物既然有文广记忆,长得又与他如此相似,多半是血池冥梵血魂镜的作用,如若真是这样,那必定是魔孔那里出了动乱,血池怪物重见天日,当真更加棘手,怪不得那黑袍如此嚣张。”林青恒朝着“梁文广”的方向望去,她轻声道,“不过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不要动那邪祟,假意与他相处,我留着他有大用处。”
她笑起来:“我要让黑袍也吃上一回自作聪明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