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这种梦我即使睡得再深也会被惊醒。睁眼,却发现那根本不是梦。自己躺在营帐软榻中,身旁不见一人,而帐外鼓声阵阵,滚石轰隆,杀伐声激烈得令天地动摇。想起睡去前的局势,墨武迂回绕至阴山龙城,北胡人腹背受敌,匈奴王怕不是被恼得即刻动手攻雁门,便是立刻回头援老巢。可惜,无论他现在走哪一条路都是被逼,此刻占先机者是晋穆,而匈奴王唯剩得被动招架的余地。
许是气力殆尽的缘故,脑子思得片刻,眼前竟猛然一阵昏眩。我闭眸静了一会儿,抬手欲揉揉额角想让自己清醒些时,却发觉掌心柔软得有些异样,掀了眼帘一望,这才看到自己手里一直捏着的那张丝帛。
“多事之时不能伴你身侧,体谅。我战在外,你好好休息。切勿再忧,安心等我。”
我看了几眼,脸颊忍不住微微一红,撑臂坐起身来,下榻后,听着外边沸腾如潮的喊打喊杀声,又独自对着那丝帛怔了许久。
“晋。襄公二十四年。……寒冬,匈奴人毁约伐我,铁骑三十万突袭北方城池,破平城、代郡,压兵雁门。雁门险地,外辐代郡之藩卫,内固河东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襄公病危降旨,穆侯独北上和谈休战,匈奴人诡计多谲,嬗变不妨,欲扣留穆侯,未能。穆侯私命上将军墨武潜兵敌后,一万精骑迂回阴山龙城,拔之。
匈奴人欲退兵援巢,穆侯将狐之忌、墨离,领兵拦截雁门之北、平城之南,大战。步兵居中阻击,战车弩兵远程射杀,铁马骑兵两翼合围,强攻,疲敌劳顿,重兵合围,七日,大破之,歼胡兵二十余万,白骨连城,血染云屯,自此胡人不敢南下牧马。
匈奴灭,边城静。河套之地尽归晋图。
……雁门大捷后,深冬,十二月初九,朝,襄公与后同卒明德殿,子穆公立。”
——《战国记?晋书?本纪第六》
晋襄和姑姑殡天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自安城快马加鞭来雁门通知晋穆回都继位的金令使到达三军行辕时,那刻已是深夜,晋穆刚将胡人彻底赶出了朔方之北后回到行辕,休息了还不过盏茶的时间,身上仍穿着那件溅满血迹的金色盔甲不及换下。
闻此事我和他俱是一惊。多日大战,他眸子里弥漫着的那股嗜血杀戮的凶狠和寡绝还未曾散去,此刻因晋襄乍死而又多添了分难解的忧伤,眼瞳幽黑冰凉,看得人心底既觉抽疼又觉森然可怕。
金令使退出行辕后,他叹了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唇边怪异地勾起了一个弧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似怅然,似解脱,衬着他满身殷红冰凝的血迹,那表情着实古怪得叫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