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3
隋海海自杀之后的一段时间,秦泽汐像变了一个人。他没有再流泪,整个人出奇的安静,总是将“没事”挂在嘴上。
时灿很担心他,甚至设想了几十种应激反应,怕自己考虑不周说错了话,会引起他的负面情绪。
“你不必小心翼翼。我真的没事。”秦泽汐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准备正式离开蓝离的工作室。这份兼职结束的很仓促,就和它的开始一样。
时灿完成了纪录片的大部分镜头,剩下的就等苹果完成初剪,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拍的内容。“我最近没什么事。”时灿听闻今天是秦泽汐最后一次来工作室,特地从家里赶过来,“你呢。”
“前段时间落下不少学校的课程,最近得好好修学分。”秦泽汐拿起桌子上的合影,是上次团建拍的。当初蓝离给他准备这张桌子,主要是放些合同与杂物。秦泽汐是兼职助理,不怎么需要空间,因此东西很少,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我走了,刚才已经和其他人道过别。”
时灿“嗯”了一声,不自主迈步,随秦泽汐一齐往大门口去。
走出几步,秦泽汐回过头与时灿四目相对。他说,“对了,我仔细认真的思考过了,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们应该算了。”
“什么。”时灿愣住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关于两人之间,秦泽汐一直都是“咄咄相逼”的那一方。隋海海出事之后,这个话题就被搁置了。
秦泽汐需要时间消化伤痛,需要调整自我。可时灿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秦泽汐刻意拉开了距离。他逐渐减少与时灿的联系,这几天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时灿打给他的,偶尔能通,大多数时候皆是无人接听。若不是蓝离通知时灿,他甚至不知秦泽汐已经结束了助理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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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好好休息,别想这些。”时灿抓住秦泽汐的手臂,微微用力说,“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
秦泽汐摇头,推开他修长的手指,“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他平静开口,明显经过了深思熟虑,绝非一时兴起,“就这样,没别的了。”秦泽汐的语气很规矩,既不是表演茶技,也没有欲擒故纵。简而言之一句话,我要跟你断了。
时灿的心里咯噔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接着撕开一道口子,瞬间溃不成军,所有情绪都泄了、漏了。疼,难以言喻,钻心的疼。
时灿下意识又向秦泽汐伸手,“你不理智。”
秦泽汐心意已决,“怎么,现在你舍不得跟我算了吗?”
“我,我们......”
秦泽汐没等他想出应对之词,又决绝果断的道:“其实‘算了’这个词用的不准确,从没开始,谈什么算了。你和我,从来没有我们。”
时灿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胸口挤压的疼痛像是要将他碾碎,“理由呢?你的决定总应该有个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理由。”秦泽汐移开视线,吞咽口水道:“你就当我追着你太久了,很累,不想继续了。或者,我喜欢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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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灿忽然想起,秦泽汐曾经说,你就不怕我哪天真的彻底不搭理你了。你就不怕,我决定试试和其他人相处。
一语成谶,倒是变成了现在的借口。
“我不信。”时灿当然不信,怎么可能相信。
对话还在继续,显然超过了秦泽汐设想的篇幅与长度。他深吸一口气,抬高声音问时灿:“怎么,你觉得只要喜欢你就必须是一辈子的事情吗?我厌了、倦了,不正常吗。别这么自以为是,人是会改变的。”
时灿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泽汐轻声叹气,后退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对你来说,我就是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追求者罢了,因为买了你去世前男友的画,所以你多看了我几眼。对我来说,你就是青春期的一个符号,代表被困在医院里的我也可以拥有求生欲望。说到底,我们对于彼此没什么特别的,也没什么非要执着的理由。”
话已至此,时灿应给予最后的体面,可他却不死心,再次抓住秦泽汐的手臂,“到底是为什么。”
“我先走了。”秦泽汐用力推开他的手,转头不再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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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秦泽汐走出大门,时灿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怎么了。”不知何时,蓝离来到时灿身边,“怎么又......”一边说话,蓝离一边取纸巾,塞进时灿手里,“那臭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你等着,我——”
“没有。”时灿深吸一口气,没让更多的泪水划过脸颊。他转头望向蓝离,“他还能怎么欺负我。”
蓝离弄不明白眼前的状况,可挡不住他心疼时灿,“你俩到底怎么回事,上次这样,这次还这样。你说你好不容易碰到个喜欢的人,怎么还闷闷不乐的,能不能跟正常人一样好好谈恋爱。”
时灿沉默许久,吐出几个字,“他说算了。”
“啊?你俩不是和好了吗,前段时间你妈住院,阿姨还跟我说小秦去看她——”
没等蓝离的话说完,时灿闭上眼睛转身,不想再听下去。他握紧双拳咬牙,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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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灿调整片刻回家,进屋后将视线落在门口的几个箱子上。里面装有秦泽汐的东西。
自从时灿说“算了”之后,这几个箱子便被收拾出来,堆在一处再没动过。落了灰,贴着的胶带也翘起了角。
时灿绕着箱子走了几圈,转身拉开大门,想一股脑全部都扔出去。和秦泽汐有关的一切,都扔了。
他抱起最上面的纸箱,忽然听到里面晃动的声音。这个箱子里,装的应该是各种画笔文具,以及秦泽汐用了一半的速写本。上面画的都是时灿。
搬到门外,时灿愣了许久。转念,他又将箱子抱进门,快速撕开所有的胶带。
时灿席地而坐,一页一页翻看秦泽汐留下的速写。
它们按照时间排序,映入眼帘第一张中写着几个字——细微的生命*。
速写本里描绘着秦泽汐看到的时灿,他的眼睛浪漫非凡,他画出的时灿便光彩夺目。
秦泽汐曾说:通过笔触鱼。烟。读。加。可以看出作画者的性格和感情**。
时灿当年没瞧出林仰含蓄的心声,此时却将秦泽汐的性灵看得真真切切。
每一笔都是对生命的赞誉,对爱情的期盼。那是从少年时期一直揣在心里,经历过时间的发酵,沉沉的、浓浓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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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灿深吸一口气——
东西,扔不掉。
人,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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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仁得仁,这样不是挺好吗?
从此不相往来,阳关道、独木桥,再无瓜葛。
奈何,时灿心中蹦出的皆是相反的念头。强烈,冲动,不计后果。
秦泽汐因隋海海自杀而受到打击,说出“算了”二字必定是钻进牛角尖。时灿担心他,心中执念皆是他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会不会做傻事。
一瞬,时灿的心口又绞在一起,痛的难以呼吸。可在伤痕之中,还滋生起震震怒火。很细微,却很持久,很执着。
除了情意与缠绵,时灿想在秦泽汐身上寻求更多,其中最为瞩目的是信任与依赖。
当初时灿自己说出“算了”的时候,秦泽汐便是这样的感觉吧。程度比他更重,怒火比他更甚。
设身处地,方知曾经的伤害多么酸楚。时过境迁,时灿此时承受的,只能落个“该”字。活该。
他拿出电话,毫不犹豫拨通秦泽汐的号码。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