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小姐,”他仍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朝屋内的女子点了个头。
虽然已是后半夜,那女子却穿戴异常整齐。一身新式连衣裙,披着件宫廷立领薄纱对襟外套,牡丹花色的高跟鞋,就连妆容也很精致。
若是此刻阿棠也在这儿,定然能一眼就认出来,这位女子便是前些日子在百乐门因一件舞裙名动沪上的舞女刁莉莉。
“陶掌柜,真是麻烦您了,这么晚了还亲自跑一趟。”刁莉莉似乎很激动,她引着二人上了楼进了卧室。只见大床上摆着一件异常华美的白色舞裙,正是陶帷初帮她做的那一件。
“无妨,”陶掌柜摆摆手,“既是我答应过的,肯定会做到底。行了,翁子你带她出去,等我做完再说。”
刁莉莉又是好一顿千恩万谢才退出了房间,门一关,陶帷初这才打开木箱,将里头零零碎碎全拿出来摆了满床。
有大大小小的绣绷、剪刀、线拢子,基本全是做衣服时候的工具。
四下寂寥无声,陶帷初眼底终于流露出一股接一股极为厌恶的情绪。他摊开掌心,那双手并不干净,只是白而修长,指腹上有密密麻麻针扎出来的痕迹和线股绕出的印子,像是道道枷锁,困得人出不来走不掉。
他盯着那些细小的伤口,蓦地想起前日做的那个梦,想起幼年时师父每次在练习完刺绣后,便会亲自帮他洗手。
小手被攥在大手里,一遍遍按压揉捏,从掌心开始一寸寸摸过,反反复复。
那时候师父眸子里是克制不住的渴望,如同饿极了的野兽垂涎三尺盯着眼前的猎物。
“阿初,你是我见过最有天分最好看的孩子,师父愿意把陶家传给你,你一辈子都呆在师父身边,同师父在一起好不好?”
恶心。
陶帷初狠狠闭上眼,拼了命压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直至下唇被牙齿磨出了血腥味,整个人才缓缓平静下来。
绣针静静躺在手里,最为痛恨的东西,现下却要凭着它吃饭。
可笑。
他拿起那件舞裙,灯光下,舞裙流光璀璨,上头绣满了碧珠,仔细看才能看清碧珠下的每根绣线竟闪着细细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