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护你周全97
走过去牵住人的手,时柒笑问:“怎地出来也不叫我?”
四面皆有目光投来,言濯看人一副并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同样笑:“看你读书读的认真,就没打扰。”
时柒抓着他的手在这个地方闲逛:“那日我醒来,木倾曾说,你在我睡着期间偷偷跑去外边买了糖葫芦吃。我可是一直惦记到今日。”
“好。”言濯应,“今日你想要吃什么,我便买给你什么。”
时柒很是贪心,直接将人家老板的家底都包了,由言濯扛着,他一串一串接着吃。
言濯也不拦,看他吃得满足,自己只在他发出“需要”指令时取一串递过去。
最后是真的吃了饱,剩下的被两人送给了跟了他们一路眼巴巴的小孩子。时柒给它们派发的时候让小孩子一人想一句夸赞他的话,那些孩子为了吃的也是绞尽脑汁,什么“好看的很”啊,“举世无双”啊,“鬼斧神工”啊之类的都说了个遍。
“哥哥跟哥哥真好。”别的小孩都把夸人的话说完了,排在最后一位的实在没了说辞,挠着脑袋看看一脸期待的时柒,再看看站在一旁温柔耐心至极的言濯,忽然嘿嘿一笑,说了这么一句出来。
时柒有些没想到,摸了摸小孩的头发,把最后一串给到了他手里。
小孩子们人手一个,兴高采烈互相追逐着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
时柒站起身,看见言濯对他特别包容地微笑。
心情不由变好,重新又拉住人,边漫无目的往前走时柒边问:“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对吗?”
言濯点头。
忽然就偏头看他,时柒问:“你可有想过,若是不生在武林,可在做些什么?”
“我现在想,”言濯道。凝目思索了半晌,最后对着时柒期盼的眸子摇了摇头,气馁道,“似乎想象不来。”
时柒笑了。
后边不知何时跟了一帮手提花篮的少女,指着他们俩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说的热闹,咯咯的娇笑传进了耳朵,言濯也问:“那你呢,若不为诡医弟子,会在哪?”
时柒道:“或许是在找你。”
言濯:“嗯?”
特别开怀地笑,时柒说:“言濯,我好爱你的是吧。”
哑然失笑,毋庸置疑般点头:“真是啊。”
似乎今天心情便就特别好,感受着周围一切,手上牵着这个人,偏头就能看到他,每一句话都能够得到回应。时柒觉着自己愉悦到快要飘飘然似了。
“便陪我同去一个地方可好?”言濯忽然道。
不解的目光投向他,时柒点头:“好。”
今日天气很好,一眼望去皆是光明嫩绿,慬樗郊外那片蜿蜒向远方的田地生机勃勃,复苏茁壮的生命从这头直传递到那头去。
农人在耕地,手上拿着皮【】鞭【】抽【】打在黄牛的屁股,有些不耐烦,黄牛从鼻子里哼出两口气,摇摇自己的尾巴以示抗议,然后接着再慢慢悠悠往前走。农人也没脾气,抬起沾染了过多泥巴的脚在耕具上蹭点泥土,轻装上阵。旁边地里的邻居忽然叫了他一声:“可吃了?”
呵呵一笑:“早吃了,娃他娘烙的韭菜饼,可香了。”
邻居哈哈一笑:“怪不得,我瞧着你今日怎么牙齿是绿的。”
“啊?”伸手一抹,没嚼烂一片韭菜粘上手指,也笑了,“我还真没注意,丢人丢大发了。”
“哈哈哈。”附近在忙活的农人都笑了。
时柒没想到言濯带他来的会是这么个地方,看着眼前热闹而有人活儿气的一幕,草木旺盛农物鲜活的景象猛然间扎进他的眼里,猛地有些不适应:“这是?”他问言濯。
没回话,兀自解了自己的外裳让他拿着,又把衣摆提起来扎进腰间,手腕脚腕都露出来,冲他笑笑,言濯走进了田地。
衣着装饰看着就华贵无比的公子哥忽然一脚踩进泥泞,宛如熠熠生辉的珍珠猛然蒙了尘,一瞬间天堂人间的误差,还在忙活着的农人都有些发懵。
时柒却笑了,他看到了自己的人哪怕明珠蒙尘,却依然并不泯然与众,相反远山黛雾的朦胧与幽美。他想,他或许知道言濯要让他看的是什么了。
心思明亮的瞬间,言濯已经走到那农人跟前说了些什么,那农人有些疑惑,言濯便就给他指了指自己的方向,农人看过来端详了两眼,把手上的耕绳交到了言濯手上。
微微一笑,言濯扯了绳,嘴里再吆喝了一声,皮【】鞭【】打在黄牛的臀部,跟对待农人一样懒洋洋晃了晃尾巴,黄牛哼哼亍亍往前走。
那样一个气度超然的人耕地,且看样子还是有模有样?周围不少发现了的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忍不住盯着看上两眼,有跑来给自家丈夫或者爹亲送饭的姑娘,尚在田垄上就不由停下了脚步。
时柒听到旁边有人轻声议论:
“好俊俏的少年郎,是从哪儿来的?”
“哎洛儿,他可是在帮你阿爹耕地,难不成是你什么人?”
“我不知啊,家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
“那可就奇怪了,缘何会独独去帮你阿爹?”
“洛儿,你去问问。”
“这…好吧。”
然后时柒就见,那被叫做洛儿一身灰衣农家女郎打扮的姑娘俏生生跑了下去。不一会儿到了她那呆若木鸡的爹爹身边,拉着人的袖子问了几句,她爹爹或许也是摸不着头脑,对着她连摇了好几下头。
什么都没问到,那洛儿再朝田垄上看看,咬咬牙,提着食盒上前堵在了言濯面前。
“哇哦~~”旁边响起了姑娘的起哄与娇笑声。
被拦住,言濯同样疑惑看向洛儿。洛儿也不是个胆小害羞的,直接把手上食盒往言濯面前一提,又问了句什么。
然后时柒就看着言濯笑了,同跟她父亲说话那样冲她指了指自己,洛儿视线看过来,这一场体验民情也就落了幕。
天高云淡,日出日落,黑白交替,阴阳和合。闭上眼睛狠狠吸了口气,时柒吸进了一腹腔的舒坦。
回去的路上略显安静,往前的脚步行着行着,时柒忽然就拉着人站了住。
“言濯。”他叫眼前人。
微微笑,言濯“嗯”:“若不生在武林,我们的生活可能便如方才那般,耕种,培育,收获。什么身份担着什么样的心,哪怕我们不经历腥风血雨,那么也将是会被衣食所累。时柒,我除了性格不好,这张脸长的还行之外一无所长。可是我愿你知,就算被现在这样之生活遗弃,我也同样,能够过得安然。过去不是累赘,可也不是优荣。这身边只要是有你,什么都好,我也,什么都行。”
所有怀疑的,犹豫的,黑浊的,拥堵的,都在这样一番陈情中消失无踪。头顶朗朗晴天,时柒拉着言濯的手往前进了一步,倾身将人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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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同父同母,同根同祖。
筹杀兄弟是怎样的感受?
痛快!满足!疯狂!过瘾!
身后的人总是锲而不舍要冲上来,虽是也不介意取了他的性命,可是留一人作证不是更好?
思及此,手上武器掌中翻飞,继而用上内劲狠掷出去,入了血肉的声音,之后便是谁压抑不住的气血翻涌。
“寇庄!”几欲目眦欲裂,“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样的评价可真是不怎么中听,往前的脚步猛然顿下,然后转身走到目中燃火瞪着自己的人跟前,蹲下身:“郭师兄。可是可惜啊,那日你所吃到的肉饼,可是平生最后一次了。我想嫂夫人此刻定是还在家中等着你呢,你怎么就舍得让她失望呢?”
“你——”若方才是目眦欲裂,这会儿可能就是七窍流血,那是怒火攻极心的征兆,“你不得好死!”
“借你吉言。”将死之人的发泄之语,他寇庄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郭语狠狠诅咒:“哪怕你将来得偿所愿。我也定会夜夜日日前来寻来叙旧谈心。寇庄,你这一生都将不得安宁!”
终于是有所松动,猛然掐住他的脖颈:“那我便也叫你那亲亲的娘子,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陪葬!”
“……”沉沉死气的眸子里猛然迸发出生的光亮,努力擒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往人身上拍了一掌。
一时不察被偷袭得手,倒退两步寇庄彻底恼怒,提溜着人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松手狠狠摔将出去。撞上墙跌下来砸上桌子,连累了桌上所有物品后又重重落在地上。这一下太狠,郭语在原地匍匐了两下,到底一口气无法上来难以为继,歪头趴在了那儿,从嘴里开始源源不断流出了血。
“如此沉不住气,证人之事你打算如何?”无心插手这种恼羞成怒,革真童只是并不喜欢有人将同他的共识当做耳旁风。
“诡医不必忧心,我自有分寸。况且连寇镜都死了,这郭语躺在案发现场却还留着一口气,实属是不符合鬲门中人一贯的心狠手辣。”寇庄道,革真童他目前可不敢惹,“且我相信诡医之能,定能让这场谋杀,天衣无缝。”
无感看一眼这被他弄的七零八落的现场,革真童转身走离:“下不为例。”
“绝对。一切仰仗诡医。”对着人离去的背影,寇庄庄而行礼。
所有自己身边人都死了,原本还存着侥幸的有人终会赶来搭救的心理,然而郭语死在自己眼前,寇庄又对着忽然出现那人喊出“诡医”这个称呼之后,寇镜便就知道,自己已是无力回天。
他双眼炯炯,神志清明,对这种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是在这样的表象之下,却是全身绵软,四肢乏力,哪怕是悲痛欲绝想要咬舌自尽都尚且不能办到。
眼前这个人可真狠啊,他目光平稳放过去想:竟就这样让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体会无能为力与心如刀绞的滋味,犹如置于砧板上的一条鱼,睁着一对永远合不上的双目感受着自己被刮鳞,破腹,剜肠,剔脏。细数每一刀的利落,温习每一刻的煎熬。直到哪一瞬间呼吸不见,也是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注视着将自己啖为食肉的人。
——那样的不甘与痛恨!
“感觉如何,我的好兄长?”然后他志得意满,扬起高高的头颅,向自己问出这样一句。
这一秒钟忽然能够言语,仿佛周身禁锢已解,方才经历的一切由滞留在外猛然间钻进血肉,一瞬间的疼痛甚至让自己承受不住,咬破了舌尖才勉强盖过去,寇镜抬起通红的眼对上自己的弟弟:“你大可以只杀我一人。”有了诡医,什么人不能够被你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为何非得要对着自己同门下手?他们可都是你的师兄弟!”
他字字泣血,每一句话都是控诉与失望。仿佛自己呕心沥血,却得了个被人视而不见的结果的恨铁不成钢。
寇庄却笑了:“兄长可莫要说笑,我可是连你都能动得了手杀的人,他们又算是个什么?后患不后患之类根本全无重要,只一个缘由,他们跟了你,认了你,背了我。那么,你若不能保得他们周全,便就只有一个客死他乡的命。左右他们只是为了我们兄弟效力,陪你同葬不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全新的,自己从未意识过的论调。寇镜竟发现自己无从辩驳。
寇庄便笑得更为轻松:“如此,愚弟便就送兄长一程。愿你来世,无能与我相遇。”否则倒也并不介意,再一次送你入了黄泉。
头颅低垂,世间湮灭。一世,不过也就是闭眼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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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鬲门发生之事实在是闻所未闻,料所难料。一众早已理不清自己为何前来氹山的人在又一次见识了它上边发生的惨案后,完全心情微妙到,都忘了“震惊”该为何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