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苏家
尹彦透过火光注视着对面的苏平疆，似要在他脸上找到什么，良久才起身道：“为师累了，要进帐休息了。你过会儿也休息吧，明天一早要进城整顿一番，然后又要连赶十几天的路，若有什么需要买的，夜里想好了明早告诉侍卫。”
他进了帐篷，不多时帐内的烛火便熄灭了。
夜色渐深，苏平疆静静地对着篝火，他伤还没好的时候，还有人盯着他，现在反倒放松了很多，起码对他不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甚至连尹彦做各种安排、传话也不避着他了。
苏平疆看那几个值夜的围着篝火直打瞌睡，只是一笑，便也躬身进了帐篷。
一夜好眠。
——
江州的府衙比起京城反倒还平静一些，似乎并未受到什么流言的侵扰，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苏平疆仍是与尹彦同车而行，感兴趣地看着窗外，道：“我们这也算是故地重游了，不愧是江州府，已经完全看不到雪灾的影响了。”他拄着腮帮子，“徐州守现在想必在帮老师做事吧？”
尹彦的视线从手中书信上抬起，道：“聪明。”
苏平疆道：“不是我聪明，是师兄说的。”他挑衅地道，“老师现在是不是很后悔？早知道当初在山上就告诉我师兄是谁，我会拦着他不许他入宫，后面更不会横生枝节。”
尹彦冷哼了一声：“不过多了点波折罢了。就算他能识破我做的一切，又能如何？他若在朝堂，或可与我一搏，而今深陷后宫，所作所为都有无数朝臣盯着，螳臂当车罢了。”
苏平疆想了想便明白了：“老师莫不是在京城留了后手？”
“后宫不得干政是铁律。”尹彦道，“为师不过是写了几封信给挚友、散播点消息而已。”
苏平疆笑了：“恐怕以后还有些安排吧，比如在起兵的时候再加一个‘妖后误国、天府侵紫微’之类的理由。”他探身低声道，“老师，把他留给我。”
尹彦不置可否，将书信放下：“为师曾经说过，这世上一切获取都要有代价，你能付出什么呢？虽然你在为师手里，可难不成能以‘苏庄妃’为质去要挟苏老元帅或苏定海？”
“可别！”苏平疆连连摆手，“我爹和我哥那可是铁杆忠臣，在他们心里我若是陷入敌手，就应该立刻自杀才对，省得给苏家抹黑。”
“那你岂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又凭什么跟我要薛婴呢？”
苏平疆低头一边沉思一边道：“老师带着我走了一路，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师徒情分？我猜，老师回到大本营以后，会大肆宣扬我这个忠良之后弃暗投明，支持真龙天子，我若被定性成了反贼，朝廷坚决否定我不是‘苏庄妃’的那面大，不过肯定会猜忌我爹和我哥，说不定我全家都要跟着倒霉。老师，您不会真地做那么绝吧？”
尹彦并没有回答他。
他们在江州逗留了三天。
尹彦甚至还带着苏平疆抽空去参加了一场文会。
这场文会设在州府著名的景点天镜湖之上。
尹彦品着香茗，道：“两江一带是文脉汇集的地方，果然人杰地灵，且是鱼米之乡，最好以后不伤及根本才好。”
苏平疆立在他身边：“老师这是在想着北攻的路线了？”
“江州府现任州守是徐斌丁忧前推荐的，他的老师你也不陌生，乃是李文椽李大学士，兵不血刃就能拿下来的面还是很大的。”
苏平疆道：“难怪老师入江州就跟进了自己家似的。”
这一路尹彦曾经故意对苏平疆露出很多破绽，有时候甚至将明面上看守的人都撤掉，可他却从来没有逃跑的势头，这几天除了去了趟医馆复查了一下肋下的伤势，完全没有任何可疑的动作，便是尹彦再多疑，这会儿已经走了大半个天下，也觉得没太大必要防备，回头道：“世人知道蛮越、西疆不太平，云滇两州有反意，尚还无人知道这些事情与为师有关，你和薛婴虽然知道，恐怕为了自保也没和皇上提过吧，所以为师自然无所畏惧。”
苏平疆：“那我在这儿喊一声反贼在这儿会怎样？”
尹彦毫不在意，道：“为师乃江州隐士，薄有文名，你可以喊几嗓子试试。”
苏平疆便耸了耸肩膀，走到旁边去看一幅画。
而就在他对面的凉亭里，一个中年文士打扮模样的人脸色却极为震惊。
他是江州学政史，每个月这一天的天镜文会他必会参加。
巧的是早先进京城述职的时候他曾经和时任京畿旅戍守备的“苏庄妃”有过一面之缘，而今本应在玉京寺祈福的“苏庄妃”竟然就出现在对面的画舫里，他心中惊疑不定，拿着茶盏的手都有些发颤。
看对面的“苏庄妃”似是要转身离开，他急忙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去对面，悄悄跟着那相貌俊美的年轻人和他身边那哥气质不凡的中年人，看他们下榻何处，最好打听一下他们从何处而来、要去往哪里，注意不要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