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牢秘审
尹彦被俘是在被盖鸿煊围剿了十几天之后。
差点就被他跑了,还是盖鸿煊先时接到宫中的密旨,让他日夜轮值预警,尤其要提防逃逸的小兵,还教给他一个损法子——天天叫人围着喊,能将逆贼尹彦献上者重赏,若能抓住主犯,从犯或可从轻,如果主犯跑了,从犯定斩不赦。
这么一来,就算尹彦身边的人不想出卖他,可也会将他看得牢牢的,绝不许他一个人突围而去。
下面的人一天恨不得来问他八百遍如何突围,他还要提防周围有人背叛,夜里连眼都不敢合,看哪个都可疑,这样焉有不败之理。
盖鸿煊拿下了这群反贼,尤其是里面的头头脑脑,不敢大意,亲自押送去往京城,而苏定海那边拿下公主府还要更早,也要压着明德公主那一干人进京,好巧不巧,脚前脚后,齐聚京城的天牢。
涉及皇族谋反,尤其还是关皇室血脉,贺鸣凰并不想让更多人瞎参合,而是带着薛婴进行了秘审。
起兵造反这种事又没法抵赖,所以也用不着刑讯伺候,明德公主、荣庆的待遇还算不错,尹彦也还行,只是他身负武功,没法不警惕,只好将他手脚都用铁链约束住,在贺鸣凰御驾亲至之前,牢头们格外慎重,又给他加了一道精钢链子确保他不能逃出升天。
贺鸣凰看了看明德,很是不能理解,道:“皇姨姨,为什么啊?”
如果她是明德,能光明正大地用公款吃喝玩乐一辈子,才不要造反呢。
明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尹彦,目光里竟然有着一分痴缠:“成王败寇,皇上不必再问了,明德愿意认罪伏法。”
贺鸣凰:……
薛婴道:“皇上,您莫要悲伤难过,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还是臣来吧。”
贺鸣凰:……我没有难过,就是有点奇怪。再说压根就没有孩子啊!
她被伺候到了软乎乎的椅子上,喝着果露,饶有兴趣地一会儿看看尹彦,一会儿看看荣庆,心说;妈呀这是什么我为你打下这万里江山的狗血剧情!
薛婴走到明德面前。
如果说贺鸣凰对这位皇姨姨还有点残留的亲情,薛婴的眼眸就是完全冰冷的。
“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妹妹,先帝驾崩之前,一直居留京城,即使婚后也常被先帝宣进宫去小住,少则三四日,多则八九天,足见先帝与公主姐妹情深。所以……”薛婴从审讯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本册子,道,“公主的起居注和相关事务,都记载得非常详细。”
他翻开书册道:“尤其是公主要挑选驸马的时候,候选的各家公子名单都送入宫中,由先帝亲自挑选把关,要么是底蕴深厚的世家,要么是公侯府第,这些公子们,本宫都了解了一番。”他望向荣庆,“说句对不住驸马的话,这里面的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钱有钱,可以说,以表面这些条件看,驸马都及不上。驸马的名字,甚至都不在这名单里。”
荣庆并没有看向薛婴。
他目光怔怔地望着明德公主,仿佛和多年前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是啊,为什么看上了他?
他在一些贵族宴会里见过这位最小的公主,明眸皓齿,娇憨可人,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也包含他的。
他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看着,有时候公主的目光也会扫到他的身上,在她无忧无虑的笑脸和任性肆意的打量中他仿佛要融化。
听闻公主要选驸马,他也只是苦笑加黯然神伤,公主注定会得到很多人的爱慕,可幸运儿却只有一个,怎么都不可能是他。
后来,他被尚为驸马的旨意突然传了下来,就好像是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到了他的头上。
那时他是何等地患得患失!
有时候会想“怎么会呢”,有时候又会想“是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所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
有时候会想“我以后要一辈子对她好”,有时候会想“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还真的是做梦。
噩梦。
一直做到了现在。
薛婴道:“本宫觉得,大抵是因为驸马空有世家之子的头衔,却早就没有了家,也没有父母,寄人篱下,更好把控吧。”说到这里,他有些困惑道,“明德公主,是什么时候认识尹彦、又被他蛊惑得不能自拔的呢?荣庆,便是他替你挑选的驸马吧?”
我靠!贺鸣凰激动得抓牢了扶手,这是什么神剧情啊!给爱慕自己的女人找老公!
这是图啥啊?自己当驸马不好吗?
薛婴仿佛知道身后贺鸣凰的心声一般,道:“对你来说尹彦千好万好,身世却太差,荣家好歹有个空壳,而他是连空壳都没有。他像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身份来历成谜,他还比你大很多,先帝是断然不会将你许给这种人的。”
明德此时才恍若从梦中惊醒,道:“你们都不知道他有多好,都是先帝不好……她不同意……如果她答应我嫁给尹彦,我和他怎么会这么辛苦……”她目光满是痴迷,“我和荣庆大婚之前,我想给他的……可他怕我为难,名声不好,当晚他在婚房外,难过得将手臂都咬破了……后来他说让我受苦了……他不嫌弃我……只愿意陪着我。”
薛婴还没说话,贺鸣凰先乐了。
这姑娘是不是傻啊。
明摆着尹彦这是在利用她呢她还这么执迷不悟。
她道:“皇姨姨,朕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真心爱你,是绝对不会亲手将你推到另一个男人床上的。”
明德脸色突变,神经质一般地瞪着贺鸣凰道:“皇上才是什么都不懂!他爱我!他爱我爱到愿意为了我造反!”
贺鸣凰无话可说了。
其实她觉得明德的状态已经很不对了。
这不是深信不疑的样子,而是长时间陷入怀疑和自我怀疑的模样。
薛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他不是为了你,他只是想让你肚子里的孩子做他造反的由头而已。公主,你原本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吧。”
荣庆干脆将脸面向了墙壁。
京城有公主府,在新婚那一晚以后,明德便搬回了公主府——这也正常,按照惯例,只要公主召驸马进府就是了。
可明德再也没有召过荣庆。
荣庆等了许久。
他本来就是个老实人,也并不敢主动去找,可那天是他父母的忌日,他心中难过,喝了点酒,闯进了公主府,看到了明德正手执轻罗小扇,在为一个伏案写字的男人轻轻地扇风,手中的葡萄送入那男子口中,被他一口含住……
他彻底懵了。
后来也有几个从他零散的话里听出端倪的好友安慰他——公主养面首,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
再后来,他以为和公主去了花城,会摆脱那个男人,没想到那个人也跟着去了。
薛婴道:“圣上十岁登基,十四岁圣裁独据,消弭贺鸣山之乱,可谓国泰民昌。可他岁数却越来越大,真的等不及了。如果没有皇家的血脉,他想要起事连个由头都没有。而朝堂上颇有几个老不死的老顽固总想着恢复旧制,让男人来做皇上——你这个公主,可是他精挑细选的真龙天子之母啊。真若让他把事儿做成了,他还是真龙天子的亲爹呢,这谋划,就连本宫都想赞一句,好个异想天开啊!”
他们这边一通说,关在隔壁的奶妈完全呆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皇帝”,又看着明德、驸马还有那个尹大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以前驸马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明德喃喃道:“那他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薛婴一哂:“公主的孩子不是早就死在进入云滇之前了么。”
明德浑身一震,她此刻并不想问“你怎么知道的”,身为母亲,怀胎都已经八个月了,却未能好好地保护好孩子,那时经历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绝望再一次侵袭了她。
“啊,啊……”她惶惶然地叫了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贺鸣凰也叹了口气。予讠予讠
当时报上来说,虽然遇惊早产,幸而母子平安,她便没有多想。
原来这个孩子那时就没了,隔壁那个所谓的“小皇帝”,是从别的人家弄来的。
这又能怪谁呢,那时她还好意,想要派兵护送……
薛婴道:“公主,还有一件事您还不知道。南方雪灾……”
他说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尹彦终于有了些动静,那是铁链的撞击声。
薛婴冷漠地继续说了下去:“那流民作乱,本是尹彦安排的手笔,他意在让这些流民携着冒领的朝廷赈灾钱粮南下,混进边关,搅乱边防。可恰遇到了公主的车驾,流民能有什么约束,见到车辆豪华,随从不多,便欲行抢劫之事……”他冷笑了一声,“真可谓天理昭昭,自食其果。”
奶妈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她臂弯里的金枝玉叶般的“小皇帝”,竟然不是公主亲生的……难怪公主除了上朝抱着平时看都懒得看一眼!
奶妈一个哆嗦,急忙将他放在了冰冷的地砖上,远远地站在了一边。
乍然离开怀抱的婴孩哭声响彻了天牢。
第一百一十五 师兄,见字如晤
贺鸣凰当晚便下发了旨意。
明德与驸马贬为庶人,终身圈禁。
尹彦蛊惑公主行谋逆之举,更妄图混淆天家血脉,斩立决。
可尹彦并没有等到斩立决。
当晚明德摸到了尹彦的身边,一口咬上了尹彦的喉咙。
尹彦身负武功,被锁得极牢,白天皇上审讯怕他冲撞,几乎是牢牢将他以铁链扣在墙上的。
而公主和驸马反而没有上任何刑具。
明德便是这样一手捂着尹彦的嘴,将尹彦的喉咙咬断了。
荣庆一直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心想:这是一场何等荒谬绝伦的梦啊。
天刚刚亮,狱卒进来查看,看到明德公主坐在透着微明晨光的窗下,形如木雕,嘴边全是血,他顺着公主的目光又看到了墙壁地上血色淋漓,挂在墙上的尹彦死状凄惨,眼珠子一直瞪着天棚,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
皇上去上早朝,天牢的管主事只得去请皇后。
薛婴到了牢里,扑面一阵血腥气,他皱了皱眉头,看着尹彦,道:“可是确定没有气了?”
“回皇后,看样子是死了。狱卒们要进去确认,公主却张牙舞爪地守在他旁边,不允靠近。”
薛婴叹了口气,道:“公主只怕是受的刺激太大,犯了癔病了,找几个力气大的将公主以软索捆好,以免公主伤着自己,把牢房清理干净,请太医来为公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