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义,是为了薛婴。
东海一役之后,皇上有意辖制兵权,苏平疆便赋闲在家,反而和薛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薛婴从微末小吏,做到右相,用了整整八年。
实际上他不需要这般费力,他弟弟薛贻在后宫贵为皇后,在世人眼里,想要权势,不过是皇后开口说几句话的事。
可苏平疆知道,薛婴要的不是权势,他心中自有一番抱负,他想要匡扶皇室,吏治清平,国泰民安。
大梁已经很不好了,苏平疆东海那场仗,粮草都不知道从哪来。
民不聊生,有的地方甚至易子而食,哪来的赋税和粮食?是薛婴在后方想尽了办法,和那些还想最后再吸几口血的、各怀心思的大员们据理力争,保证了军队的军需调度。
他得罪的人越来越多。
苏平疆也越来越心疼他。
他恨不得将薛婴拢在怀里,让他没有一刻不挺直的瘦削腰身哪怕能得到一点点放松和一点点依靠。
薛婴总是打趣他偌大年纪不找个老婆,苏平疆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每次都红着脸道:“你不也一样?”
他最后一次见到薛婴的时候,薛婴突然说,不如就这样也很好,以后一起辞官,携手走遍天下。
再后来,宫内突然出了变故。
薛婴进宫觐见后再也没有出过宫门,紧接着皇后薛贻被鸩杀,苏平疆三次叩宫门要求裕兴帝给一个说法,在第三次被拒绝的当晚,以前认识的一位宫内的老太监送信让他快走——苏平疆忤逆犯上、立即捉拿的旨意马上就要下来了。
他逃出京城,直奔西疆,纠集了苏家旧部以后,揭竿而起。
一直打到了今天。
结果,裕兴帝居然就这么死了?
竟然就这样被她后宫的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妃给阴谋暗算了?
苏平疆一个激灵,不管那几个男妃,策马直奔京城而去,不到三个时辰,苏平疆便杀进了后宫。
没了皇帝的后宫一团混乱。
他看到人就问——薛婴呢?薛婴在哪里?知不知道薛婴?薛贻的哥哥?当朝右相……
他努力地形容着。
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他呢?
他很漂亮,比薛贻还好看,他身体不好,很瘦弱,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偏偏撑了大梁很长很长时间。
直到那老太监拦在了他的马前,苏平疆才知道——裕兴帝突然对薛婴来了兴致,让皇后以身体不爽为由喊薛婴进宫探视,皇后并不知道裕兴帝的想法,薛婴向来疏远后宫,他也很久没见过哥哥了,便真的传旨让薛婴进宫了。
而后皇后才知道皇上安了什么心思,他痛骂不已,还打了皇上一巴掌,当时就被灌了鸩酒。
薛婴多年以来几乎为大梁熬尽了心血,躺在床上却动弹不得,吐血不已,连上方的床帐都喷溅得鲜血淋漓。
裕兴帝顿时失了兴致,直接将薛婴扔进了天牢。
苏平疆找到薛婴的时候,眼睛都杀红了,天牢里的人一枪一个,没留活人,可到底是晚了。
薛婴早就死在了牢里。
苏平疆跪在薛婴的尸骨身边,其实他已经腐烂了,他便一下下地摩挲着不曾烂掉的头发,看着墙壁上写的血字。
歧路难遂平疆意,同游江海待来生。
他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射穿了,那么疼,那么疼。
薛婴,薛婴……
薛婴……
大概是上天垂怜,他终于听到了一声回应。
“我在呢。”
苏平疆猛地睁开了眼睛,便看到薛婴坐在身侧,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戴着玉冠,衣袍洁白,衣袖下的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突然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梦,可真是太好了。
他贪婪地看着薛婴,道:“师兄,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