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那个是乐乐送给我的,我不戴的话,他会难过的……”
陆向南的嗓子有点微微嘶哑,眼球上盘虬的血丝此刻赫然映入林江的眼底,他才发现,原来陆向南憔悴了好多。
“我要回去……”陆向南声音始终平淡如水,不暴露他早就开始累积的越来越多的愧疚和痛苦。
林江知道让他用这种状态继续往国外飞也不是办法,打了电话托了关系,让飞机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降落。
陆向南下了飞机,就心急火燎地回家里翻找,明明他记忆深刻,是被他搁在桌面上而已,但总不安地担心它不见了。
终于在一进房门,见到那枚简陋的别针明晃晃地立在桌子上,揪紧的心脏才得到缓和的间隙,像是获得了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
林江在楼下等他,问自己的父亲:“爸,陆先生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林伯思考了一会儿,表情晦暗不明:“其实说不上来,陆先生看似挺正常的,但又好像哪里不对劲,”林伯看了林江一眼,问,“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陆先生身边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江深深地皱起眉,用狐疑的眼神往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心平气和跟林伯解释道:“本来我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我这阵子还以为陆先生新找了人,可刚刚……”
林江十分确定,刚刚陆向南在飞机上呢喃的那个名字,虽然音量不大,但他听得一清二楚。
林江在林伯不解的凝视中继续说:“刚刚陆先生强硬地叫停已经起飞的飞机,就是忘记戴一枚别针。”
林伯对别针有印象,最近陆向南每天都会戴,但和他高端定制的西装十分不搭,他插口说道:“我记得,先生最近每天都会戴,还提醒我拿他外套去洗的时候,要检查有没有记得摘下来。”
因为陆向南提及的那个名字,林江心中的燥郁之气,轻浅了不少,无论陆向南这么紧张的原因代表什么,但至少证明了陆向南没有急着找别人。
林江告诉林伯:“那枚别针,是乔乐送给陆先生的。”
林伯在后来的日子里,几乎没再见过乔乐,对于这个人的存在,只是偶尔听林江说上两句,印象并不深刻,所以他的表情里并没有太多讶异,不过他前阵子也听说,这个叫乔乐的男孩已经死了。
他突然对于林江的话产生了困惑,陆向南在乔乐生前并不怜惜,却在他死后对他留下的东西格外重视,林伯突然看不透他们年轻人的心思了。
别说林伯,林江此时也猜不透陆向南真正的想法。
下一刻,陆向南若无其事地从楼上下来,没有意外,外套上扣上了别针。
面对林伯和林江担忧的神情,陆向南倒是多了几分坦然,笑道:“怎么这么看我?”
林伯循循善诱关心道:“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您千万别憋在心里,我一老头子不懂,小江或许能替您分担分担……”
陆向南眼睛里掺合着血丝的红依旧扎眼,却笑得平静:“我能有什么心事?”可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却映不进任何光亮。
陆向南看了看时间,今天的第二趟飞机看来也是赶不上了,便吩咐林江改期:“和国外那边说一声吧,要推迟一周过去。”
因为接下来的行程排得比较满,陆向南抽不开身了。
陆向南这种不疾不徐的情绪持续到当天下午,在新闻上看到他今天乘坐的飞机航班失事的消息。
他发愣了一瞬,忽而惨然一笑,痛苦的面上有了裂痕,笔直的身躯在沙发上颓然地弯了下来,似乎被悲伤压弯了脊梁,六神无主地用双手掩住那双哀伤得令人心碎的眸子,嘴唇不受控制地轻颤,终是泣不成声。
是乔乐冥冥之中保佑了他,如果不是他忘了别针,不执意回来找寻,那么,他陆向南不会像现在这样,活生生地坐在这里。
可陆向南没有为此感到庆幸。
他憎恶自己,憎恶这条偷来的性命。
陆向南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每一次喘气,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尾音带着哽咽的颤音。
“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为什么不让我就这样去找你了!”
“你是不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不可以,对不起……
求求你,不可以。
心脏的钝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片,胡乱倒了一把,生生吞了下去。
药物的缓解让他不适的情绪似乎得到了释放,他抚摸着胸前的那枚别针,他还是可以继续欺骗自己,乔乐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