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张开手臂,使出最后的力气飞身扑上去,胸膛死死地压着红鲸的伤口,迫使两者的血液相融。
疼痛让红鲸发了疯,它横冲直撞,不知道撞翻了什么,发出砰砰的声音。
三生也很痛,却依旧凭借最后的意识死死地扒着、坚持着。甚至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会被剧烈的撞击甩下去而将刀刺穿了自己的身体。四顾刀漆黑的刀身因为主人的血液不断浸润而逐渐表现出红色,只不过深海层的这里,任何颜色都被黑暗淹没。
刀身贯穿三生的手臂,扎进红鲸的伤口里。或许从一开始,三生破开这道伤口为得就是如此用途。
红鲸继续挣扎着,几道微不足道的光从他们的身边略过,被红鲸凶残地吞掉,作为补给。三生见此也只是虚弱的发出冷笑,他知道自己的经历了几生几死的灵魂早就变得单薄又脆弱,这个联通了自己灵魂和身体的红鲸也坚持不下这样的苦痛。
果然,没有多久,撞击声停止了,移动也停止了。
三生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动力,也很快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人形无法维持,三生很快的化成了原型——一只庞大又干净的蓝鲸。
三生喜欢灰蓝色,不仅仅因为他的身体是灰蓝色,同时还因为,在他的眼里,灰蓝色是极其干净的颜色,是漫无边际的神魔海最华贵的颜色,更重要的是,数十万年前的阿神曾经说过,‘三生身上的颜色,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颜色’。
阿神这么说了,小鱼就这么信了,并且还一信就信了十几万年。
如今,他的身体飘荡在海里,突然很想再看一看被阿神称为最好看的——自己的颜色,可是他的身体还在飞快的下坠,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想他做鱼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用心地感受气泡在他的身边扩散。
他放松力气,身体逐渐沉入海底。
他又要死了,只是这一次他并不难过,这一条命,这一身伤疤的灵魂,终于可以还给他了。
轮回?他是神魔海之物,神魔海——不配入轮回。
他有些想笑,可他此时已维持不了人形,蓝鲸不会笑。
不伤害海洋生灵,死后尸体喂养海洋——这样的蓝鲸,一辈子都是不会笑的。
在这片你死我活的海里,蓝鲸是出奇温柔的生物啊。他不会凶残的杀害同类,也不会野蛮的追逐弱小的鱼类,他就静静漂浮着,饿了就长大嘴巴,让蜉蝣一般的生物安稳的睡在他的身体里。在他死后,身体还会化为鲸落,温柔的滋养这片海域。
鲸身直达海底,一梦可抵百年。
他从未想过伤人姓名,可从一开始就生在不安稳的神魔海。他从没想过不老不死,却维持着一道不灭的灵魂,在万千的苦寂里不断轮回。他喜欢热闹,热爱和平,和他身上的责任和重担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不能。
三生想,这一次,他的灵魂该是彻底湮灭了,湮灭在本不属于他的漆黑海域。他的意识逐渐飘散,漆黑,是他对于所有一切最后的记忆。
一道光出现,带来凡尘里的所有风尘仆仆和所有温暖。他一头扎进海里,飞快地游啊游啊,终于游到了三生面前,他长长的身体将三生一圈圈地环绕起来,一边输送灵力一边不断地朝上方游去。
修魂乡里,沉默的夜明珠一闪一闪,似乎是为即将到来的人提前准备光亮。
那一天,神魔海的一切都感觉到了海神的惊惧和愤怒,所有的生灵瑟瑟发抖,紧紧地抱在一起,天空灰蒙蒙的,连日月星辰都看不真切,海水不断翻涌,海浪一卷数十米,像是要将这个三界都淹没。魔界的陆地被海水翻涌着淹没一部分,神界数十万年不变的干涸陆地也出现了水迹,人界的海浪滔天,像是要将天地都吞噬。
那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海神的愤怒,就连被封印的魔池也不再风平浪静。
盈站在高山之上,脚下蜷缩着一个瘦弱的人影,他望着封印外头阴霾的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太阳神高高的挂在天上,神魔海种种被一层薄雾遮挡,令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他们都知道,海神藏在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