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定在一间考场门口。
1307的考场号旁,是高二二十四班的班牌。
贺中鹤笑了,说不出的圆满。
趴在后窗数了数座号,正好在广播音响底下,靠窗第一个。
好位置,听听力不费劲,而且窗边光线充足,第一位也不用担心前头有长发的女生一直捋辫子。
眼前的后门玻璃被人敲了两下。
贺中鹤回过头。
“坐哪?”雁升笑笑。
“那边,音响底下。”贺中鹤往里指了指,“你哪个考场?”
“我在你右边的右边的右边。”雁升说。
“我操!”贺中鹤转过身使劲抱了他一下,激动地蹦了蹦,“啊啊啊啊啊!”
“刚从土拨鼠窝里出来又碰见个土拨鼠。”雁升笑着捂了捂耳朵。
“你就不紧张不激动吗!明天高考啊!明天!”
雁升好像从来没有不淡定的时候,高考当前,他跟平常上学的任何时候一样没有一点儿波澜。
“有点儿吧。”雁升思索了一下。
“……”贺中鹤伸手,“你试试我手。”
雁升握住捏了捏:“在冷库放了三天三夜?”
“我真紧张爆了。”贺中鹤靠到墙上,歪着头,“到现在还不相信明天高考。”
“想点儿别的。”雁升说,“后天下午就什么也束缚不住你了。”
“出考场我要撕书。”贺中鹤说。
“撕。”
“我要从晚上睡到第三天晚上,睡个昏天暗地不止今夕是何夕。”
“睡。”
“我要去山上滑降速板,飙到七十迈,谁也别想拦我。”
“滑。”
“更紧张了。”贺中鹤扭头看着雁升,委屈巴拉的都快嘤出来了,“怎么办,雁升哥哥我紧张死了。明天忘带身份证怎么办,笔都不出水怎么办,考听力耳鸣怎么办,答题卡涂串了怎么办,作文跑题怎么办,文综写不完怎么办,突然肚子疼怎么办,有人心态崩了过来撕我试卷怎么办……”
“停。”雁升捂住他的嘴,“之前有出现这些情况吗?”
贺中鹤摇摇头。
“那不就成了。”雁升松手,往手心吹了口气,“明天跟平常月考一模一样,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会的写上不会的算完,就完事儿了。”
两人下楼梯往回走的时候,雁升暗暗攥了攥手。
……这得在冷库放了七天七夜。
然而晚上睡觉前,贺中鹤还是紧张,越来越紧张,一会儿叭叭叭叭没完,一会儿抿着嘴一言不发。
十点就躺到床上的时候,雁升把他拽起来:“别早睡,平时几点就几点。”
贺中鹤扒拉开他的手,躺着:“那我躺一会儿再睡。”
“越躺身上越难受,起来看看书做两道题。”雁升说。
这时候应该做简单的题找手感,背最熟的知识点找自信,还有之前攒下的学校各种机密考前100天押题、考前30天押题、考前7天终极押题。
“找手感就行,别对答案。”雁升提醒他。
贺中鹤做了两道数学,没忍住对答案的时候发现竟然……错了。
选择题前三道,都错了,而且都是因为粗心。
一下子慌了,贺中鹤紧拧眉头,把笔扔在桌子上。
“这两道题替你挡灾了。”雁升说,“明天本来要错的就都对了。”
安慰不起效,距离高考还有几小时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岔子让贺中鹤又烦又慌。
“我听个歌。”他盖上书抓过耳机。
“会被洗脑的。”雁升说。
贺中鹤立马扔了耳机。
接下来一直到上床睡觉,贺中鹤都皱着眉头,坐立不安。
今晚挺闷的,是开空调没必要不开又有点儿出汗的气温。
“晚安。”雁升知道他情绪不好,从今天白天就紧张得有点儿过了,这会儿最好快快睡着。
半夜,雁升是被翻身声弄醒的。
难得睡眠这么浅,他其实也紧张。
翻身的声音放得很轻,但非常持久,从他醒了以后一直没断过。
“还没睡?”雁升问。
翻身终于停了,贺中鹤带着鼻音,低低的:“没。”
雁升彻底没困劲儿了,也不敢开灯,灯光一晃更睡不着,他坐起来看了眼时间,两点半。
“睡不着,一直没睡着。”贺中鹤说着说着就抽抽起来,咬着牙,声音憋着火,“怎么就他妈睡不着了,平常从来没失眠过!”
“好了。”雁升心里也有些乱,躺下顺了顺他的背,“闭上眼,数数,从一数到五,再从五数回去。”
“我数了几十轮!没用!”贺中鹤呼腾一下子坐起来,情绪好像突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猛地在床上砸了一拳,“三道选择!万一明天也是这样!从哪能找回来十五分!”
“那你一直寻思这十五分能解决问题吗?”雁升也坐起来,“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你要做的就是睡起来去高二二十四班做几套卷子,不用考虑那么多!实在不行我陪你上三本去!大专也行!”
贺中鹤泄了劲,崩溃地歪到雁升身上,抹着眼泪小声说:“雁升我怕,我怕我考不好。”
“从冬天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我一直靠S大吊着,我真的真的特别怕考不上。”
雁升捂着额头:“又不止一个S大,还有很多选择,我说了,就算真的去三本我也……”
“我不想拖你后腿!”贺中鹤又砸了一下床,耷拉着脑袋,“我得跟你飞得一样高,而不是让你掉下来陪我。”
雁升顿了顿。
“现在不需要想这些。”雁升说,“撒开了去考一次,结果不会差。”
“躺下。”他说,“别趴着睡,明天眼肿。”
好像发泄完了这一天的紧张和烦躁,贺中鹤躺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雁升在他脸上抹了两把,侧躺着轻轻一下下拍着他胸口。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贺中鹤感受到雁升的手也慢慢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