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举颓然地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还犹自瞪着，一旁的老黑眼睁睁看他被一刀斩杀，吓得缩成一团，抖得像筛糠一般，只恨自己不能凭空消失。
顾长桓走到床边，似压抑着诉不尽的情绪，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默默地注视着夏苏眠，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轻微地细颤着，极慢极慢地抚了一下夏苏眠的额发。
然后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裳，裹紧夏苏眠，低低地喝了一声：“季平！”
季平立时上前，手中银芒一闪，缚住夏苏眠的铁链应声而断。
顾长桓俯下身，一手穿过脖颈，一手穿过膝弯，打横将人抱起，往外走去。只在与那壮汉擦肩而过时，又沉声吩咐道：“季平，处理好后事。”
三日三夜，夏苏眠一直昏迷不醒。
他似乎陷进了一个无法逃离的梦境，时而痛苦地蹙紧了眉头，时而手脚不受控制的抽搐几下，时而如置火炉般一身大汗淋漓，时而又如入冰河浑身寒意迫人。
薛归来过，夏苏眠头上的伤倒没什么大事，敷上了药静养着也就好了，可那张成举下的药剂实在太过猛烈，已损及五脏六腑，就算薛归也只能无奈叹息。
他开了几付聊胜于无的药方，只希望夏苏眠能凭着自身的意志力挺过来了。
临走前，薛归目光深沉地看着顾长桓：“我倒没想到，你竟会为了他杀了张成举。”
一听到那个名字，顾长桓即使竭力克制着，眸中也透出一股凶狠凌厉之色，抿紧了薄唇，一言不发。
“你一向隐忍坚毅，这次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薛归虽然名义上是顾长桓的属下，但自幼时起便暗中照顾悉心教导，两人也算有师徒之谊，说话间便不禁带了一分训诫之意，“死一个张成举无关要紧，但那张童秋掌户部要职，若是招揽了他，于我们将来行事大有益处，可如今你斩杀了他张家三代单传的独子，日后他必与我们为敌啊。”
“无碍。”顾长桓冷声回道，转身伸出手去，动作轻柔地为夏苏眠掖了掖被角。
薛归眼光跟着他的动作也落在了夏苏眠身上，心中突地一滞。他也曾是至情至性之人，哪怕顾长桓掩饰得再好，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情，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长桓，你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既然明知不可为，便不要为。”他语带双关道，“就像我院外的那一斛迎春花，纵然开得再绚丽灿烂，我也绝不会动把它移到院内来养着的念头。它终是不能属于我的，又何必一早自苦。”
“这夏苏眠，且不说他的来历扑朔迷离，只他是男子这一点，你们就绝无可能。若只是收作男宠玩玩倒也无妨，但恐怕……”
薛归一针见血：“他不肯，你也不肯。”
顾长桓神色微顿，慢慢地收回了手，面上依旧一派清冷。他身上似乎有种浑然天生的优雅尊贵，但那双过分冷冽的眸子，却把这种优雅衬托得近乎冷漠。可此时若细看，这冷漠中藏着极深的不易察觉的痛色。
半晌，他不知是自语，还是对薛归说话，声音低沉得几不可闻：“这世上不可为的事情太多，若都顺应这暗无天日的世道，只怕早已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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