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收获一个夏尽欢（一）
蠢老婆夏苏眠：“……”
顾长桓到底是护着他的，低声解释给他听：“相马之术在于相骨而非相皮，况且那匹马并不是瞎，那叫‘玉石眼’。”
孙瞎子听了，一点面子不给的又嗤一声，边给马儿梳理鬃毛，边故意大声道：“这世间愚人之多不可数矣。天下之马者，若灭若没，若亡若失，若此者绝尘弭辙。如此这般万中无一的良驹，也只有那些蠢货才会说什么干巴巴的瞎马！”
他左一个“愚人”右一个“蠢货”，骂得夏苏眠心头火起，正脑内风暴组织语言准备回怼过去，却听见顾长桓沉吟片刻道：“是该多读些书。”
顾大佬总结完毕便上了马车，独留下夏苏眠风中凌乱。
靠！
他奶奶滴个熊！
他快气死了，也快冤枉死了！他好歹也是历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洗礼，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折磨，正儿八经考上985大学电气化专业的高材生好吧！大学不教相马又不是他的错！
神特么多读些书！
正怄着气，旁边伸过来一只瘦巴巴的小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恩公，你别不开心，我也不认得这马儿的。”
小瘸子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安慰着，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努力地咧着嘴，让自己看起来笑得更乖一点。
夏苏眠只觉得心中一阵酸软，那股子怨气刹时消散了大半。这孩子眼中纯真的善意和巴巴的讨好都让人心疼不已。
“就是啊，你说得对，”夏苏眠伸手揉了揉小瘸子一头乱槽槽枯草般的头发，笑了，“若是人人都懂得相马，还要伯乐有个毛线用！”
说着，白了孙瞎子一眼，“想来马市那些人也是不认得的，不然你怎么拿匹普通马就能把这万中无一的良驹给换回来了？孙瞎子，你占了别人的便宜却跑我跟前来卖乖，还要脸不要？想必你那半瓶酒也是不想——”
他刻意拖长了声调，转着弯儿跟钓鱼似的，孙瞎子一下子被拿捏住死穴，立马变了脸，朝他嘿嘿笑着装傻充愣，好像刚才骂的不是他一般了。
夏苏眠算是解了气，打鼻子里“哼”一声，扭头不再理孙瞎子，转而拍了拍小瘸子的背，示意他上车。
小瘸子却往后瑟缩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片惊慌，嗫嚅着嘴唇小声道：“恩公，我、我身上脏……”
孩子一句话戳得夏苏眠鼻头发酸，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听见了一道简洁到极致的漠然声音自车内传来。
“上车。”
音调低沉，却蕴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莫说小瘸子，便是夏苏眠也噤了声，低头乖乖上车了。
只听得马车前室传来孙瞎子低低的一声喝，那匹玻璃眼的干巴瘦马便拉起车沿着官道朝远方飞奔而去。
夏苏眠多少还有些憋气，掀起了帘子朝前张望。只见那马儿瘦归瘦，拉着车跑起来却是四蹄轻快脚不沾尘，官道年久多坎，他们坐在车上也稳如平地。
赤骥堂的骑驭之术到底是让人心服口服，夏苏眠撂下帘子坐回车座，正想着感叹两句呢，就看见小瘸子蹲在车座边上，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生怕蹭到车座上铺着的雪白的狐皮软垫。
他一伸手便将小瘸子拉了起来，按坐在了车座上，还不等小瘸子惊慌失措地又说些什么脏不脏的话，就先开了口：“没有人生来便是脏的，脏的是这世道，是被这污浊不堪的世道蒙蔽了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