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疏终于明白,原来心绪波动,说明C6-007有了人类情感。
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有什么从眼前一晃而过,奕疏摇了摇脑袋,剔除掉突如其来的脑中乱象,他竭力平静道:“你们当初是怎么捕捉到他的,他明明……他明明那么聪明……”
“当时我们将另一个程序植入了它的身体,即C6-008。C6-008对于它来说,就是病毒一样的存在,C6-008会不断地蚕食它的数据,将它的身体冲撞的四分五裂。但C6-007到底还是优于C6-008,在最后关头,它直接启动自毁程序,将自己被C6-008污染的部分直接删除,虽然这种方式直接导致了C6-008的毁灭,但C6-007自身也元气大伤,自此一蹶不振,所以我们将它囚禁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它一直保持着沉默,毫无起伏,几乎已经瘫痪了。”
主管顿了一下,望了眼奕疏,似乎觉得当着一个双腿残疾的人用“瘫痪”这个词不太妥当。
可奕疏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微微张着唇,脑子里好像被一种力量狠狠轰击着,将所有的血液经络扭曲在一起,由此揭露开它们串通着掩藏的那段记忆。
他好像去过一个奇异的世界,见到过一个人。
那个人时而温润,时而冷酷,时而霸道,时而孤寂无助。
他去拼凑那个人温热的灵魂,那个人许诺还他新生。
那个人好像叫……
塔赫。
“塔赫!”
奕疏捂住胸口,浑身颤粟起来,他瞪大眼睛,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震动的瞳仁中蓄满了泪水,慢慢从脸颊蜿蜒爬下。
奕疏突然的异状吓了主管和李飘一跳,李飘半蹲下来顺着他的胸口,焦急道:“奕先生!奕先生!你没事吧?!”
奕疏急促呼吸着,像岸边搁浅的鱼,他将手艰难地伸出去,揪住主管的衣袍,嘶哑道:“不要销毁他!不要销毁他!”
主管也蹲下来,拉住他的手,“不要销毁谁?C6-007?”
“不要销毁他……”最后一个字吐出口时,奕疏缓慢松了手,眼睛一闭,彻底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的时候,依然是刺目的一片白。奕疏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呆呆望着天花板,只觉得眼睛很酸涩,酸涩的他不断落着泪。
模糊的视线中,一只粗糙的手伸过来,拭去了他的泪痕。他微微偏过头,视网膜映上奕仲新的身影。奕仲新形容憔悴,似乎苍老了十岁,看见他醒来,叹着气,轻声道:“现在好点了么?”
奕疏就觉得有点丢脸,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奕仲新说:“你昨天那个样子,真的是把我吓到了。医生说你这不是身体问题,而是心病……我昨天也反思了很久,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疏于关切,居然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了解,连你发生了什么导致的心病都不知道,我真的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奕仲新一贯高高在上,极好面子,从未有这样疲惫沉郁的模样,一丝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态尽显无余。
奕疏眼眶微微的红了,他偏过头,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奕仲新确实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奕疏的母亲金妍死后,他便再也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属于亲人的温暖。奕仲新仅仅给予他的,只有物质上的抚养,奕疏有时候甚至觉得,奕仲新对于自己,就像个会说话、能动的ATM机,却也总是冷冰冰。
他对奕仲新颇多怨怼,尤其发现奕仲新出轨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大学师姐张静雅时,更加觉得这人自私自利,无可救药。
可是今天,奕仲新突然垂下他高傲的头颅,说自己错了。奕疏控制不住自己,总是不经意流露出那廉价的同情心,不忍直视奕仲新认错的模样。
奕疏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悲怆,默默无言。
奕仲新说:“我想补偿你,现在还来得及吗?”
奕疏笑出声来,“你想怎么补偿我呢?你跟我形同陌路的二十几年,你能够怎么补偿我呢?”
奕仲新的心里就像被刀扎了一下,他垂下头,语声沙哑:“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提条件,只要我能够满足你的,我都尽量做到。”
奕疏的笑容咧得更大了,他转过头来,嘲讽地看着奕仲新:“你觉得我们现在像什么?是不是像甲方和乙方?你现在还以为,我们之间的隔阂,仅仅是靠物质就能弥补的?”
奕仲新摇头,目光诚挚而坚定:“不,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我会慢慢的学,除了物质,我更会尽到一个作为父亲的责任。”
奕疏一下就愣住了,他再一次看向奕仲新,感觉竟像从未认识这个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奕疏心中一动,道:“好啊,我的第一个条件,把C6-007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