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再亲一下”这话是怎么说出来的,元君玉无暇想,只觉得再没有任何一刻胜过此时,亲又是怎么个亲法,心里也没个清晰的计较,只记得把那张嘴含了含,戏弄片刻,就把人搂在怀里了。
后面倒也没什么,只是温存着说了好久的话,半醒时摸到身侧衾枕微凉,便知这温存是个梦,接着倒头又睡去。
再一梦,又不知是在干什么,是雁群飞渡,瑟瑟秋山,一地落黄,只知道自己在前面走,后面有什么人笃笃的脚步声,忽远忽近的。一会儿后面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语气里又是责怪:“玉哥,等一等我。”
元君玉顿足回首,对他潇洒一笑,把手伸给他。凉萧萧的梦境乍的散开,清醒时不见在身后追逐的人,还有几分怅然。
隔几天一大早,元君玉得着浙江那边的来信,张神秀要回了。
信是快马送到,估摸着行程,约莫还有几日,在信后面一起来的,还有些泉、福至江浙一带的地方货。这些玩意,平时元君玉看不上眼,不过想着在南京少见,所以让人腾了地方,叫宁瑞臣过来挑几样喜欢的拿去。
好难得今日闲下来,等人的功夫,元君玉听人报着府里大小事,还是那个太监:“上个月商会的分红刚到了,正给账房算着,他们当家的过来说了几句话走的。”
元君玉看了两张东南的邸报,随手叠起来,抹一把食指上的翡翠环,抿两口茶,漫不经心地:“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爷去督公那儿的时候,奴婢自作主张,让他进了。”
昨天常喜那有个官场上的宴席,一时半会回不了家,想必是谢晏有心避开他,才挑了这个日子。谢晏再怎么昏头,不至于和钱过不去,元君玉没当回事:“账算好了,拿我看看。”
“是。”老太监一双老眼眨了眨,犹豫片刻:“世子,昨儿早上您不在,崔公公也差人来了,问了几句后院里边的事。”
元君玉皱眉:“突然来问这个?”
“就向府里人问过了衣食住行的,别的也没说什么。”
“行了,我知道了。”元君玉抬手在案牍上找出一张纸,写了几句什么话,都已经封上了,临了还是扯碎烧掉,另外对那老太监吩咐:“前日有人送的满色如意,找个人送到崔公公那里去。”
“是。”
“还有,等会我有事出门,宁二爷要来了,你替我先招待着。他要待得无趣,你就领他四处走一走。”
“是。”老太监弓着腰,悄悄退出去。
宁瑞臣得了消息就出门了,到了忠义伯府,接待的是个上年岁的太监。这人他知道,伯府的大小杂事都经他手。
太监道:“世子爷交代,二爷先随处逛一逛,晚些留下来用饭。”
宁瑞臣对着那些小玩意挑花了眼,随意一点头:“你下去吧,我自己走走。”
太监又道:“府里的石榴结了果子,二爷无事,不妨也去摘些玩的。”
如那太监所说,从这花厅出去走不了十步,沿月门望过去,一径是红红的拳头大的果子。
宁瑞臣摘了两个,握在手心,一面走一面玩。要说伯府的院子确实复杂,他乱逛一阵,再回头,只看见重叠的云墙和伸展出墙沿的枝条,层层叠嶂之外,分明每一条折返的路都是相同的,便知道自己只怕迷路了。
总之还在伯府里,哪里找到一个伺候的,叫来问问就是了。宁瑞臣拨了大哥给的表,看时辰还早,也没什么心急,漫无目的闲逛起来。
顺着石榴树走,地上还有些榴花未扫,再往前,是个清净的小院,乍一进去,门窗敞着,里面窗明几净,书案对窗摆着,砚中墨迹已然干了。
不晓得这是在作什么画?宁瑞臣进了院子,看那个桌案上的陈列。
墙上两幅挂轴,案头一盆研石并绢花清供,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不说十分精巧,倒也比寻常人家的考究不少了。顾盼下来,这不像元君玉的风格,大概是清客的住所。想来待在这里的人,一直是受礼待的。
宁瑞臣停了半晌,想着还是先找个人带他出去要紧,正探头时,忽然听闻一声哼哼,有些像庙里念经,但细听过后,发觉这并非哪一卷经文,且调子简直荒腔走板,怪诞不已。
宁瑞臣心中奇怪了,出了院子向东走,是个假山丛,向前有座不大的穿堂,门前一缸枯莲,走近了,只看见一个驼背的人影杵在缸后,佝偻着腰,捏一杆秃笔,一会儿探手蘸一蘸缸里的水,一会儿腾起胳膊在空气里胡乱画着什么。
这个人确实眼熟,宁瑞臣紧绷起来,想赶紧走,但是那个人已经有察觉了,嘴里哼哼着什么,一下子扭过身,展开四肢,站直了。
刚才还没看出来,这人个子算高的,一张脸瘦脱了相,眼睛窝陷进骨头里,眼下发黑,细褶延向眼角,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不曾入眠了。
“小兄弟,”那人一见有人过来了,眼冒精光,嘿嘿地笑,踉跄着向前趋,捧出并无一物的双手,“看看我写的文章?是好东西,只是无人晓得,我已写了十年……”
宁瑞臣惊叫一声,连退了数步,后背贴在堂外摆放的嶙峋山石上:“你、你是谁……”
“我?那瘦子苦苦思索,忽然把胸口一拍:“我是进士及第,去年春闱,在金殿蒙圣上御口称赞的……”
宁瑞臣困惑道:“可去年……并无大比啊。”
“怎会?是你记错了。”那瘦子不信,将手中不存在的书册往宁瑞臣面前扇了几下风:“去年的进士,你一个都不知道吧?你看,我这还有名册——”
他又将空气捧着来翻了,宁瑞臣不堪纠缠,躲了过去,问:“你既中进士,怎么不去做官?”
“做不得,做不得。”瘦子一蹦三尺高,使劲拉住宁瑞臣往山石夹缝间缩,一面躲,一面叮嘱:“官场瘴气丛生,妖物横行!我这一身才干,只怕都不够他们嚼上一口!”
这是个疯子,宁瑞臣心知肚明,使劲把手抽出来:“那你安心躲在此处,我先走了。”
“你还没看我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