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撕破脸,可这完全不至于闹到调兵遣将的地步,元君玉琢磨着崔竹这话里的真假:“他胆大包天了,为一点私仇过节,派人围堵南直隶的兵部大员?”
“怎么会,他背地里,把我们都瞒过去了,”崔竹摇摇头,郑重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半年前他就四处搜罗,弄出一个通倭的罪名,七天前送去了北京——南京无一人知晓此事!现在北京的旨意还没到,他先带兵把宁家给扣了!”
半年前,就是南京闹“倭乱”的那段时日,元君玉紧锁眉头,冷静片刻,按了按太阳穴:“你是京里来人,你一点法子都没有?”
“和他比,我不过是下首,他要做什么,我也没辙。”崔竹苦笑了一下:“在北京的旨意到达前,他若说我也通倭,那我也只能束手就擒。何况,老祖宗如此疼他……当初在北京害了官宦人家的性命,也只是遣到南京干事……换旁人,早已经死在去辽东的路上了!”
元君玉不言不语,显然不是想听这个,崔竹看出来了,又说:“世子放心,宁冀在朝中并非孤家寡人,且昨夜常喜他们去拿宁家的亲族家人,是碰了壁的……宁家的亲家是扬州大族,朝廷都不愿惹的,那个二爷,如今在兰泉寺……”
他顿了顿,看着元君玉的脸色:“已经预先办下了度牒,现有僧司出面,只等受戒了。况他不过一介白丁,常喜不会拿他怎么样。”
元君玉沉默着,可能是在想应对之策。
崔竹劝他道:“世子先回府上,此时常喜专心对付宁冀一人,这火烧不到你我头上。”
“可是,”突然间,元君玉狐疑地问,“常喜为什么偏要挑在这个时候动手?”
山下再如何闹,山上还是一片宁静。
耳边木鱼声笃笃的响,宁瑞臣诵了一遍心经,从蒲团上起身,推开僧寮的窗户,支着脑袋,看窗下的淙淙山溪发呆。
这一排山房下尽是苍松翠柏,秋时仍是冷绿成片,宁瑞臣盯了一会儿,坐回房中,又把大哥给的表摸出来看看时辰,发觉那指针已然不动了。
拨发条的功夫,宝儿端了晚斋进来:“爷,师傅们吃了饭了,我给你端来一些。”
“放那儿吧,”拧了半天,那只表针总算半死不活地走动起来,宁瑞臣打眼外头,看不出什么不一样,“我听庙里的沙弥说,昨儿晚上有人在山门前闹了一回的?是出什么事了?”
宝儿在门口扫地,应了一声,声音不大,说:“听说了,是些地痞无赖闹事的吧,后来是方丈出面才调停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宁瑞臣嘟囔了一句,抬手给屋里点上灯,把一卷楞严经翻了几页,宝儿凑头过来盯住他:“爷,饭要早些吃。”
宁瑞臣小孩似的贪凉,嫌那碗菜汤太烫:“过会儿吃。”
宝儿从没能说动过他,噘着嘴出去,扫了半天地,有转到走廊外面弄落叶堆。
禅房杂木或红或黄,宁瑞臣在房里看经,偶尔闲下来听着沙沙的扫地声,心中宁静稍许,正准备吃了那盘子斋饭,忽然听见宝儿在外面叫道:“你干嘛来了?”
听他语气,不像是庙里的师父,宁瑞臣放下筷子,向门口过去。
外面那来人可能说了什么好话,宝儿的语调略略平和:“你不准进。”
僧房本来也不大,宁瑞臣两三步走到门边,拉开门,只看见寮房外的空地上两个人影对峙着,一个是宝儿,另一个风度翩翩的,秋天里还使一把扇子。
听见身后拉门响,那人忽然回头,宁瑞臣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不期然和他四目相对,乍一下尴尬起来:“谢……谢老板。”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