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砰地被踢开了,热浪如龙息一般席卷而出,玉团儿跌了个跟头,连滚带爬地把小阑干拖出来,发足往院子后角门外的竹林里跑,刚一出来,那火就烧上了房梁,再晚一点,两个人都没命了。
劫后余生,小阑干狼狈地趴在满是水珠的草地上,一边撕心裂肺的咳,一边几处破碎的语句:“你、你怎么……在……”
“你看。”玉团儿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悄悄把包袱拉开一点,露出里面金灿灿的亮光。
都是金子珠宝,小阑干倒吸一口气,瞪大了眼:“你——”
“有偷的,有攒的,”玉团儿承认了,飞快地塞回去,远处的火把他的脸映得亮堂堂的,“死太监通倭的事泄露了,现在讨伐他的文章满天飞,这会儿没工夫管我,什么我都准备好了,哥,我们能过好日子了。”
玉团儿一把把他拽起来,往乌漆漆的夜色里跑:“再也别做这一行了,咱们回乡下,种地去!”
两个细瘦的身影从重重火光里跃出来,到了更深的竹林里去,沙沙一阵响,再没人找得着了。
…………
堂下过来两个佩刀的番子,往地上一跪,等着上面说话。
崔竹正写信,头也没抬:“捉到没有?”
那两个番子不敢抬头,好一阵,才说:“督公,那谢晏事先得了风声,现往南逃了。我们去查,他的家产已不在南京……”
“好个谢微卿……真以为有两个钱,就能把南京官场左右了……罢了,狡兔还有三窟呢,”崔竹冷哼,“何况是他了。传我的令下去,封锁江淮一带的水路,往浙江、福建的船,全部要查,若有两省的官阻拦,先砍了再说!”
“是!”
崔竹面色肃然,轻轻把笔架起来,伸手看昨日送来的邸报。
和常喜那次不一样,这回京里的旨意雷厉风行地降下来了,北京那边似乎大为震怒——南京文官的檄文先到的,然后是元君玉奏请彻查的折子,都把剑锋指向了常喜,一夜之间,春风满面的常守备被打入万丈深渊。
纵然常喜垂死挣扎,推出一个魏水来顶罪,也显然不足以交代,隔天就有人去摘常喜家里挂的匾了,崔竹还记得他那不可一世的五叔被五花大绑抬出来的样子,一时舒展眉头。
一锤定音的,还是宁冀的死,如此,摆布江南官场,构陷朝廷命官,常喜这回彻底翻不了身了。一切都如崔竹所料,分毫不差,寸厘不偏。
接下来,无论抓不抓得到谢晏,都已不能再左右此事的进展。他微微一笑,方才那副盛怒的神情荡然无存。
南京城,从此改名换姓了。
也是因为没人了,崔竹不必再伪装什么,甚至轻哼了首北京街头巷尾传唱的小调,才唱了半枝,忽然外面有噔噔的脚步声,进来一个穿青的宦官:“督公,有人来……”
还没等说完,几个脸生的人已经在外间的走廊上站定,看来是和外面守门的护卫起了冲突的,崔竹家里也有兵,但是非到不得已,不会见血,这几人与护卫大概也是拳脚过了几下,没什么大事。
后面喳喳的有太监的说话声,走出来的是元君玉,常服,不戴冠,明显是来找麻烦的。
崔竹知道他来者不善,但依然叫人奉茶端水:“世子爷,怎么了?”
他如今得势,元君玉给他面子,坐下来,直截了当说:“为什么不告诉我知道?”
崔竹装着没懂,还是那副无所谓的笑容,翘起一边脚,倚在椅圈上斜斜地看:“什么事?”
这样子着实令人火起,元君玉一把拍在桌子上:“你把我、把南京耍得团团转!”
“我和世子爷和和气气的,世子爷怎么还恼上了?”崔竹一听,反倒笑了:“怎么就成我的主意了?”他一点不在意,笑着起身,远远审视着外面元君玉带来的那些人,“不是上面的意思,我可不敢办。再说了,世子爷莫非真的以为,仅凭你的分量,就能把这个南京守备太监的位置给撬动了?”
趁着元君玉愣神的片刻,崔竹缓缓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