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冷了,妈妈给你热一下。”卢茵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把手里的东西收了,起身端了汤去厨房。许云清无可奈何,放下背包坐下来。
汤是用鸡骨草煨的猪横利,又加了陈皮和蜜枣,热过以后有种说不出的腥味。卢茵给他盛了满满的一大碗,许云清面无表情拿着勺子慢慢地往下吞。
“今天和立阳一块儿出去玩的?”卢茵盯着他喝了半碗汤,去房间里拿了一个绣了一半的靠垫出来,一面绣一面问他。
“还有别的同学。”
“哦。”卢茵不置可否点点头,“我刚看见你们在楼下说了好久的话,怎么不叫他上来坐?最近他也没到家里来玩了。”
她看见了。许云清的背僵了一瞬,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多少。
陶立阳的确到他家来过几次,都是给他送东西来,被卢茵撞见了,硬留他下来吃顿便饭。陶立阳什么都不知道,私下还和他说,阿姨和气又热情。许云清心知肚明她打的什么主意,可不知怎么说。
就像现在,他只能面不改色把汤咽下去:“我为什么要叫他上来?”
“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卢茵慢条斯理。
许云清抬起头:“是又怎么样?我没有正常交朋友的权利吗?”
“小凝。”卢茵看着他目光很柔和,“妈妈只是担心你。”
“你担心什么?”她每次这么叫他,许云清都觉得背上一股寒意冒出来,“你为什么要把那些事情强加到我身上来。”
“我把什么事情加到你身上?”卢茵反问道,语气仍然波澜不惊,“我能够吗?可以吗?”
许云清咬牙偏过头,不自觉地有些发抖,卢茵抬起手顺着他的头发摸过他的脸,一直停在他的脖颈上,叹了一口气说:“云清,你要听话。你爸爸不在了,妈妈只有你一个。你要也走偏了路,我下去了怎么见他?”
这是老生常谈的话,许云清紧紧捏着手里的勺子,边缘硌得他手指生疼。又听卢茵说:“我昨天晚上梦见你爸了,说是想你得很。一会儿去订两张票,明天咱们回去给他扫墓。”
许云清知道这只是个托词。他们搬到N市之后,有七八年的时间都没有再回过家乡,卢茵第一次提起要回去是在他念大学之后,准确地讲,是在卢茵撞见陶立阳来找他的第二天。用的和今天一样的理由。
许云清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惊异与恐惧,他问卢茵:“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卢茵只是镇定地反问他,“为了你,妈妈什么都敢。”
然后就他们真的回去了,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让他在墓前跪了一天。后来又回去过好几次,是提醒更是警告,许云清都清楚。但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他直觉会有些不一样。
“我不去。”许云清说。
“没事。”卢茵笑一笑,“那就我订票。”说着,拿过他手里的碗,去厨房重新把汤装满放在他面前,“喝吧,喝完了我来洗碗。妈妈先去收拾一下行李。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她又摸了一下他的脖颈,手冰凉,有那么一个瞬间,许云清错觉自己会被她掐死。
一直到卢茵回了卧室,他才有力气直起背来,泄愤似地把汤一勺一勺灌进嘴里。心中作呕,还是只能吞下去。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一声,是陶立阳发来的信息,说已经到了。后面还带着一个笑脸。
许云清手指摸索过那个短短的一行字,又想起了今晚漫天的星层,湖水中陶立阳白练似的脊背,树荫下他带着汗意的手指。
但最终一切都消失了,留在面前的只有一碗他不想喝也拒绝不了的汤。许云清胡乱而无力地按了一下眼睛。很久,只回了一个嗯过去。
作者有话说:
回忆下一章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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