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扣好领口的盘扣,撩起头发问他:「有印子吗?」
他淡淡瞥了一眼,只说:「散着吧。」
于是我故作嗔态,抬眼瞪他,「你就非差这一时半会儿?」
「嗯,想你了。」
谁知道他这人哪句真哪句假。
下人低垂着头,手脚麻利地走进来,将桌上的摆设重新归置好。
庄翰雨更不避讳,轻声说:「待会儿跟他们吃饭,就想起在这把你……」
我伸出手去打他,「臭德性!」
转身要走,却架不住腰酸腿软,险些没站稳脚,便听他又笑了一声,揶揄我说:「要不你歇着,待会儿就别来了。」
「凭什么不来?我非来不行!」我的目光扫过他,再扫过那张被我乱抓一通的桌子,语气堪称刻薄,「我就要看着她姚风铃坐在这张桌子上同你吃饭!我姚河贞就要看着!」
从他公寓后门出来,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气派的门廊,自顾自地讥笑。
冷风直往裙底里灌,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我裹紧了小披肩,颤着步子往前走。
有车夫路过我身边,停下看我,我没搭理。
「小姐,坐车吗?」
我蹙着眉,倦倦地摆手。
「我知道您住哪里。」他忽然嘿嘿笑起来,背像是无法挺直似的,就那样弯着身子打量我,「我送您,不要钱的。」
我的面容冷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问他:「你识得我?」
「住在那边花柳巷子的,爱扮女学生的,不就是你。」
「那你应当知道,我可是贵得很!」
许是我的语气不好,他也蛮横起来,「知道,同庄家少爷混过几回,自然是贵起来!」
我呼吸一滞,微微昂起下巴看他,盯了他半天,直盯得他吐口唾沫,骂了句晦气。
我的租屋在二楼,木楼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塌,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要回自己房间里去,还要穿过一条挂满了内衣裤的走廊。
墙皮不需碰,扑扑簌簌地往下落,我收衣服时发现少了件内衣,准是又被那脑满肠肥的洋房东偷去。
「呸,狗娘养的,死了算了!」我骂了一声,狠狠闩上了门。
这一栋楼住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赌鬼酒鬼大烟鬼,逃难的,躲债的,身上有人命的,卖女人卖孩子的......
还有像我这样,卖自个的。
有个教书先生教过我一个词,叫「流莺」,他说是专用来形容我这样的女子,乱世之中辗转风尘,哀切得很。
那人衣冠楚楚,举止谈吐都很斯文,常说他惋惜我——后来我才知道他早成了家,他太太喊我是一口一个「野鸡」,可没有「流莺」那么文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