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他,我却又想笑——差点忘了我自己也是个白皮。
我母亲红发蓝瞳,都没遗传给我,单看五官,我是个标准的东方人。
但我的皮肤很白,非常白,总有人要在我身上刻意掐出印子来。
他们男人的趣味儿,真是恶得很。
我从不在家里接客,想同我快活,要订好全城最贵的酒店,最好的房间。
那里有扇大窗——我总在幻想,什么时候我身上的男人能从那里摔下去,摔成肉饼。
前头说的那个教书先生,他攒了几个月的薪水,才订了房。
事毕,他竟劝我从良。
彼时,我半倚在床头,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问他:「那你养我?」
他踟蹰地抿起嘴,汗珠顺势淌进唇缝里,「小贞,我,其实我有家的。」
「那你来这里快活,不用养家?」
他被我问得无话,屋子里便只剩我的笑声。
「你走吧,教书匠,有烟给我留一支。」我说。
「我不抽烟……」几乎是慌乱地,他穿戴完毕,站了起来,眼睛不敢看我,「你也,你也将抽烟的毛病改了。」
「嗯,我占一个抽,你占一个嫖,都是大毛病。」
「我是真心!小贞,我是真心!」他又重新坐下,捧我的脸,「小贞,你懂得诗!懂得浪漫!懂得我!」
「啧,快走吧。」
我掀开被子迈下床,走到浴室放了水,半晌,听见他关门的声音。
那天我洗完澡才发现,说好的价钱,他趁我不在,取回了一半。
他夫人骂我野鸡的时候,其实我叼着烟头在想,真苦命啊,嫁了个男人,还不如野鸡坦荡,甚至更加穷酸。
后来听说,他夫人到他学校去闹,乡下女人胆子大,嗓门也大,闹得学校里头人尽皆知。
没过多久,那教书匠就跳楼了,不在金碧辉煌的酒店,照样摔成了肉饼。
我不可怜他们夫妻两个——谁来可怜我呢?
听说两家老爷要安排庄翰雨同姚风铃见面了,这事,也是我的一个客人给我透了信儿。
他也是个洋人,是姚风铃的家庭教师,教美术和英文。
说是客人,可他回回来找我,都只为了画画——他说我长得像他的亡妻。
我说既然我像你太太,不如你娶我?
他总是笑着回答我,姚,我爱我太太,她有钻石一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