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惜走进道场,里头便只剩下孟章一人,坐在桌前,桌上放了十几枚算筹样的东西,像是在卜卦。
“灵呈真人。”
“居士。”孟章仍是那副克制有礼的样子。
“你在为谁卜卦?”沄惜凑过去问。
孟章微微抬了眼皮,道:“为我自己。”
“可否为我也卜一卦?”
孟章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道:“贫道才浅,算不明山中精怪的运。”
沄惜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份的,但只要他不拿出些黄符来对付她,那便无所谓。
“那我自己说给你听。”
孟章眉心微微蹙起,沄惜却不管不顾。她虽珍惜与孟章在一起的每一瞬,但这样疏离地交往,只会让她越发失落。
而且沄惜决不相信孟章连一点儿关于她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他既然是个高功道士,就一定能窥见些天机,她打听过的,与他修为相近的那些道士,都能算出自己的前世。而孟章的魂魄上有她留下的印记,他窥探前世的时候,一定能看到与自己相关的内容。
对明人自然没必要说暗话,沄惜干脆开诚布公,将往事摊开在孟章面前。
“我啊,是个妖精,活到如今已经…好几百岁了,从前为了一个人间的皇帝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说不定你还听过他的名字呢,叫孟章。”
“在我受天罚之前,我们曾有个约定,我会去寻找他的转世,虽说因受罚而耽搁了数百年,但灵呈真人不妨算一算,他的转世是谁,如今身在何处?”
孟章沉默了片刻,才道:“贫道不感兴趣,前尘往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不是那样的。在那之前,我们还有过一世情缘,他是将来要当青龙王的储君,后来不知怎么地成了凡人,入了轮回道。”
“说到这,真人也还是不肯算一算吗?”沄惜直勾勾地看着他,试图从他毫无波澜的双眸中看出些许情绪的起伏。
谁知孟章仍是冷淡到了极点,说:“这一卦贫道不会算,也不必算。贫道知道居士在暗示什么,但既然转了世,魂魄虽是一样的,人却不同了。”
沄惜不死心,抓住孟章的手,扯起他那将手遮了个完全的长袖子,指着前世印记烙下的位置,说:“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的证明,你从前说过的,那一世太长,下一次还会等我,你是我的人。灵呈真人,孟章,你好好想想…我不信你一点都想不起来。”
孟章任她抓着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心知肚明那处确有一个印记,大抵是用什么术法刻下的,常人看不见。
“你想不起来吗?”沄惜那双很漂亮的眼睛盯着他,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来。“哪怕一丁点儿呢?”
但灵呈道长不是寻常人,他摇了头,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背对着沄惜,道:“居士,你既然是妖精,便不该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间,贫道念你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从未挑明,还望居士有些分寸。”
沄惜苦笑,合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照着他的意思站起身打算离开,步子迈到了门槛边,却又忽然停了下来,问:“那我往后还能来吗?”
孟章沉默许久,方道:“天师不曾立下那样的规矩。”
也即是说,她可以来。
沄惜面上的笑明媚起来,语气雀跃地与他告别。
不过接下来便是邺城入冬前最后一次梅雨天气了,邺城地处沿海的南方,阴冷入骨的梅雨天往往要持续半月有余,邺城附近的百姓也因此较不便出门,来道观的居士少了许多。
令小道士们最感到奇怪的,还是日日不落地来了数月,每回都要跟在灵呈师叔身后聊上一两个时辰的那位貌美女子也连着半月没来了。
但有个同样美艳无双的女子上门来了,美得颇有攻击性,上门来第一句便是“孟章个臭道士去哪里了?!”
小道士被揪着衣领,颤巍巍出卖了师叔,指了指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