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此情不移
乍然耳闻慕清酒要嫁给自己的消息，本卧床歇息的夏素雪惊坐起，掀开棉被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站起身，搭在肩上的狐裘无力落下，掉在床榻上，露出他只穿了两层单衣的瘦削身躯。他看着通知消息给自己的姐姐，不可置信。“九……二小姐，她……她要嫁我？”
夏云织点了点头，双臂抱胸，道：“是啊，而且是酒妹妹主动提出来的。”
“为……为什么？我怎么配……怎么配娶她？她怎么能……她怎么能……”夏素雪似是入了魔怔，口中喃喃自语，头脑发胀，嗡嗡作响。
夏云织口中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道：“你这话老娘可就不爱听了。没错，酒妹妹出身显赫，又知书达理，长得又漂亮，我从她身上真是找不出半点不好。
可是阿雪，你又差到哪里去？除了出身，你要容貌有容貌，要能力有能力。你还有一腔侠肝义胆，你还是侠谱第三，你哪儿配不上酒妹妹了？”
夏素雪双眼微微睁大，瞳孔缩小，他不敢相信姐姐会说出这样的话。“姐姐，你明知道我——”
“咚，咚。”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夏素雪低头不语，夏云织瞥了他一眼，便朝着敲门者道：“进来吧，门没锁。”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慕清酒穿着明红色的长袍，从屋外走了进来。
见来者竟是慕清酒，夏素雪本就雪白的脸色，更添了一层雪白。
一看到慕清酒，夏云织一双眉毛弯弯，露出笑来。“哎哟，这不是我未来的弟妹嘛～来的正好，你俩好好聊聊，姐姐我就出去了。”
慕清酒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一时羞于开口，只上身朝夏云织行了一揖，喉咙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夏云织保持着双臂抱胸的姿势经过了慕清酒身侧，走到门口，她看了一眼门，忍不住抱怨道：“啧，这门看样子是年久失修了啊！回头让千华叫人来修修。”
“——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姐姐在外面给你们把关，没人能进来打扰你们，嘿！”夏云织一回头，朝着两人——尤其是对着夏素雪做了个俏皮的鬼脸。等到夏素雪看向了她，她一溜烟似的带上门便溜走了。
夏云织走后，屋内一片寂静，慕清酒只能隐约听到夏素雪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她不由得担心夏素雪的身体，朝他走近两步，眼里噙着担忧，问道：“公子……你呼吸粗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闻言，夏素雪抬眼看向他，冰蓝色的瞳孔中神色复杂。他内心深处有喜悦，也有惶恐。他不知自己究竟喜悦多一些，还是惶恐更甚。
他感觉喉咙干涩，一时并未咽下唾沫以润嗓。他就这么开了口，从干涩的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九九？”
他所指，自然是二人婚事。
慕清酒淡然一笑，道：“爹爹和云织姐姐已经同意，此事已是板上钉钉——”
“可我不同意……！”夏素雪发出一声低吼。他捂着喉咙，喉咙中的干涩快要把他烧干，“我这样的人……我的身体残破不堪，又能给你什么？你嫁给我，不会幸福，只会误了你一生。
……我今日在此同你说话，明日……却不知明日我是否还能睁开眼看着你……
我是一片随时都要在晨曦中融化的雪花……这样的我，有什么值得你眷恋？”
夏素雪的话，像一只手用力地揪着慕清酒的心上肉，让她痛得忍不住抬手捂着胸口。一种窒息的感觉让她呼吸变得沉重许多。
然不论心口有多痛，她的初衷却始终未曾动摇过。
“……公子一向心善，这样的公子，为何偏要独自承受如此痛苦？老天当真眼瞎，如此对待公子，实在……太不公平……
若公子为冰寒所噬，清酒亦不会独活！只愿黄泉路上，清酒能陪公子一同过奈何桥，入轮回井，好歹公子不会孤身一人……”
言及后半句时，慕清酒目光之坚定，让夏素雪颇为动容。心脏疯狂地跳动，炽热了他的胸腔，便是体内那肆虐的寒气，好似也退散了一些。
他不由得痴痴地看着这女孩，有一瞬间，他贪婪地渴望着，想要紧紧抱着她，让她在自己身边多待一刻……
甚至，弹指也罢，于他而言，已然知足。
可正是因女孩在他心中的份量与日俱增，渐渐占据了他生命的全部，夏素雪才不忍心让她跟着自己受苦。
他心一横，摇了摇头，道：“……你不用如此，十五年前我初患此症时，就该命丧黄泉。天可怜见，让我苟延残喘至今。我已然心满意足，万不敢再奢求太多——
何况……我不过医治了你的热病，你又何必把自己的一生，押在我身上呢？”
言及此处，夏素雪眼里闪过一丝苦涩，让他不由得露出一些酸楚的笑容。“聂家主……他为你痴心不改，加之他身子较于我康健许多，你若跟了他，定会——”
“公子，清酒要向你言明，清酒的一生，是我做主，旁人皆干预不了——拓哥不行，公子不行，甚至是姐姐，爹爹、哪怕是娘亲，任何人都不能决定我的一生！”慕清酒神情看似沉着，声音却逐渐拔高，看上去，她的情绪像是要化作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