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将人送走,罗锦年卸下防备背脊瞬间软了,手撑着舱门滑坐,单手托腮盯着天上一轮银色圆月出神。
此时夜入三更,江阔天远,银月高悬。清冷世外之辉遍洒,水声泠泠间江面泛出浅蓝色调。
换了个忧国忧民的大诗人在此,酒一壶,愁一段,执月色为笔,裁江水做纸,千古名篇诞于挥毫之间。
罗锦年也多思多愁,他脑中乱糟糟的,千百思绪拧成一股一股,理不清头绪。他抬手按住自己眼皮下巴搁在膝盖上,“是不是太快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耳尖猛的一红,脑袋埋进膝盖只露出个发旋。
“我劝你别和那人过多纠缠。”王矩从甲板阴影中缓缓踱步而出,他不知在外头站了多久,面皮子在上都挂了层薄薄寒霜,话也被冷风吹透了,凉嗖嗖,似忠告,似悲叹。
罗锦年活像被戳破心事的怀春少女,一骨碌爬起怒瞪王矩羞恼道:“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他脑回路十分清奇,反驳道:“我何曾与他纠缠,分明是他贪图我的美色,死皮赖脸扒拉着我不放手。”
王矩难得没和罗锦年呛声,一对死鱼眼完全睁开,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
罗锦年被他看得心慌,误以为王矩看见了他和那人做的事,当下强撑着板起脸扔下句:“我困了。”说罢,像要证明自己未曾心虚一样,深吸口气推开木门走进船舱。
方进来,罗锦年便后悔了,他猝不及防撞进对笑眼,当下气一短贴着舱壁盘算,是留在舱里还是出去和王矩大眼对小眼,两个选项都尴尬,相较之下一猛子扎江里都更为诱人。
宋凌步步向罗锦年迫近,他的人生不过短短三十载,或许更短,谁又说得清。他与罗锦年相逢在第九年,针锋相对多年,兄友弟恭多年,别离又三年。余下弹指一挥的数载光阴,宋凌一刻都不想再等。
他吝啬于向任何人施舍感情,但罗锦年出现在他生命中最柔软的日子里,血尚未冷透。罗锦年过于卑鄙,一意孤行拧动禁忌齿轮,又狡猾的逃避。
罗锦年出去这段时间,宋凌未曾去追,他给了罗锦年机会考虑,如今罗锦年既然进来了,那就再别想逃。
宋凌指尖轻轻从罗锦年伤口上划过,眼神晦涩幽暗,他从不是圣人,哪怕命不久矣也要拖着罗锦年一同坠亡。
罗锦年硬着头皮抢白,“你我今日才头一回见面,你不清楚我是什么人,我也对你一无所知,谈情说爱未必太急了些。况且你我皆为男子,此举有为伦理纲常,你再想想吧,我今日却不能答应你。”认真算来,罗锦年活了二十来岁,谈情说爱还真乃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能有条有理的说出这些话,已经极为难得。
话刚说完,罗锦年心中陡然升起股失落,他向来不是扭捏人,喜欢就喜欢,不顺眼就不顺眼。但如今不同,他是反贼,脑袋别在护腰带上,指不定哪天眼一闭再睁不开,总不能害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