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暮春的日子里,愈发柳絮纷飞,日光刺眼,灼得人愈发心焦。
楚珩离开后,陆折玉走出别苑,阔步走向侯府大门,却被门口两个护卫拦住。
“公子,侯爷有吩咐,没有他的允准,公子不得踏出侯府半步。”一名护卫抱拳恭敬地道。
陆折玉蹙了蹙眉,他爹这是担心他进宫面圣直言拒婚,然后打算软禁他了。
陆折玉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停了下来,抬眸看了眼四周院墙。突然想起从前时云璟多次翻墙出府,也不知他是从哪个地方翻墙出去的……
他这般想着,那护卫却突然一路小跑过来,躬身道:“对了,侯爷还交代过,若是公子翻墙出去,属下必须立刻将公子带回来,若是带不回来,就……”那护卫面露愧色,“以办事不力为由,将属下打发到别庄办事。”
陆折玉侧目冷冷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言便拂袖而去。
……
回到别苑,陆折玉在桌案后落座,取出时云璟写的那封信再次展开。信上的字墨迹很淡,一看便知是研墨时加多了水。
侯府常用的昀山绛墨本十分昂贵,被时云璟用成这样,简直暴殄天物。
陆折玉轻叹口气,将一张新的折子平摊在桌上,又将那块没用完的墨锭拿起,就着昨日剩下的那些墨,在砚台中细细研磨。
“公子,颜公子来了。”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一个小厮来禀报。
陆折玉抬头,道:“速将他请来别苑。”
小厮上了茶便退了出去,知晓主子有要事商议,十分知趣地将门带上。
“赐婚一事,我已经听说了。”颜凌均端起茶,吹开水面漂浮着的茶叶。“你是如何看的?”
陆折玉接连几日为此事烦忧,此刻再提,他轻叹一声,说道:“我本就无意婚娶,与舞阳长公主更是无半分情谊,那一纸幼时婚约简直荒唐。”
颜凌均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又道:“这一次,的确是陛下乱点鸳鸯谱,可依我看,陛下这一圣旨,是有深意的。”
“什么深意?”陆折玉抬眸看他,又移开了视线,冷声道,“我至今不明白陛下此举何意,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子弟众多,自然有愿意和皇家结亲的,我的态度陛下难道看不明白么?”
颜凌均摇了摇头:“你身在局中,自然不明白曲中之意。我们此次回邺城,陛下早已不是初登基之时的陛下了。”
陆折玉抬头看他:“此话何意?”
颜凌均缓缓道来:“这半年间,士族与阉党一派仍旧在明争暗斗。那韩轻跟陛下离得近,屡次进言,他说了什么,可想而知。”
陆折玉思忖片刻:“你是说,陛下已经开始猜忌定远侯府……”
“绝对不止一个定远侯府,只不过你刚立了功,陛下的赏赐都是做给士族一派看的。你将来要继承定远侯的爵位,你觉得,陛下是想要一个位高权重的定远侯,还是想要一个好拿捏的公主驸马?”
陆折玉双眉越蹙越紧,握拳的手也渐渐收紧。
“定然是韩轻所为……”
“现在不可断言,你先冷静,”颜凌均缓缓道,“当务之急,你若想退婚,便须让陛下知晓,你定远侯府并不是一个威胁。”
陆折玉闭了闭眼睛,握紧了圈椅的扶手:“定远侯府几十年世代忠君,陛下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忠君还是忠天下?”颜凌均轻声说着,“世人皆知定远侯清廉,但在陛下看来,忠君与忠天下是两件事。”
陆折玉微怔。这陈国朝堂士族一派,既有名门世家,又有寒门子弟,都是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修齐治平的思想早已深深刻入骨中,而崇德帝要的仅仅是一个为官清廉的臣子么?
“我现在给陛下写折子。”陆折玉低声道。“凌均,多谢了。”
“不必言谢。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颜凌均面露疑惑,“我想到的这些,即便你身在局中未曾想到,但是侯爷为何会想不到?他软禁你又是何意?”
陆折玉想起他爹跟他说过的话就头疼,他叹口气,说道:“我爹他以为我和时云璟是……是断袖,”说到这里,他蹙眉沉默了半晌,“我和他说不清楚,他就把我关起来了。”
颜凌均神色一滞,他想起昨晚楚珩来找他的时候提起过,时云璟这几天忙着跟陆折玉如胶似漆,所以没工夫理会他,如今看来……
颜凌均眨了两下眼睛,思索片刻,想了想这种私事还是不好直接询问,遂换了一个问题:“侯爷莫不是也跟六殿下谈过?所以他才决定回荥城?”
陆折玉听他说的一字不差,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转念一想,他又觉事有蹊跷,“你是如何得知他回了荥城的?”
颜凌均目光微闪,面上故作镇定:“方才刚到侯府的时候,我听门口两个小厮提起过。”
陆折玉不疑有他,说道:“我已经让楚珩去寻他了。他要回去也就罢了,哪怕让我派几个人护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