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深笑了:“的确没什么用,但是……音乐是枯燥日子里的一抹泉水,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泉水,可以支撑自己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能活下去,再说了,少数民族的音乐细胞是天生的,孩子们唱的很好,一会咱们可以拍一拍。”
傍晚放学前,落日时分,梁海深招呼所有孩子集中一起唱了首他写的歌,当地的一首童谣改编,他在中间弹琴,孩子们围绕在他身边,破旧的学校破旧的衣衫,衬着粉蓝的天光,明明只是简单的童谣,所有人心中都像被什么东西软化了,他们无疑是快乐的。
摄制组在融河待了一个半月,渐渐整个组里除了沈沉,其他人也都跟梁海深一样,连手机都不怎么用了,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外界的一切变得陌生而遥远。
每天等梁海深睡后,大家会一起过一遍素材,在童瞳看来,这些天拍的内容应该是足够了,毕竟不算记录长篇,“吟唱者”是计划做成一集一集的短系列片,但沈沉说:“如果不是被钱和时间卡着,真要拍好一个人,怎么也得跟半年以上,才一个多月,拍的都是很表面的东西,只能尽量多挖掘。”
童瞳想起沈沉上一个片子,一个题材一拍就是十年,他跟梁海深其实是同一类人,找到目标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去实现,哪怕用爱发电。
这些天的场记都是童瞳做的,虽然沈沉是导演,但他也已经在脑子里勾勒出了成片的结构,需要补充的旁白怎么写,也都有了清晰的眉目。
摄制组拍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沈沉跟梁海深的一番对话,沈沉说:“如果咱们这片子播出了,大家伙都喜欢你,你火了, 是因为你自己创作的这批作品火的,你愿意吗?”
梁海深没说话,过了很久才缓缓说:“如果作品能被更多人看到并喜欢,我很愿意,但是人就不必了。”
沈沉说:“可是如果真红了,很多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控,你的生活也会因此受到打扰,对于可能发生的情况,你有做好准备吗?”
梁海深眼神很坚定:“我不是偶像,我相信会喜欢我作品的人,都是能懂我的人,既然是这样,我想我的生活不会受到太多干扰,我也没打算改变现在的生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知道台湾有个音乐人叫陈建年吗,他唱了很多关于他生活的那个地方的民谣,还拿过大奖,但他本职是个警察,拿奖的时候主持人问他,你都拿奖了,以后要怎么样呢,他说,大概还是回去当警察吧,你看,人听了这话都笑,但他就是这么做的,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如果此刻的生活是你喜欢的,为什么要改变?”
至此,第一集 的拍摄全部结束,晚上梁海深抱了很多柴火到院子里,说弄个篝火会,大家辛苦了这么久好好放松,他在融河不多的几个朋友也都过来,带了好几坛当地的土烧酒,还拎了杀好的鸡鸭鹅,一会就着篝火烤烤肉,喝喝酒。
摄制组也的确有些辛苦,一个资金紧缩的创业团队,连个正经的制片人都请不起,每个人都三头六臂身兼多职,“吟唱者”这个项目不说决定每个人的生死成败,但每个人也是放弃了很多东西去做的,都特别投入。
山里的夜黑得早,山林如花边,夜幕如丝绒,月光清透,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皎皎银辉,梁海深的几个朋友也都会弹琴,三个人还组过一个不正规也不成名的小乐队,他们唱了山歌,唱了当地民谣,也唱了梁海深自己写的歌,土烧酒太烈,很快所有人都微茫茫地醉了。
梁海深说:“这些天都我在唱,今儿最后一晚,咱们要换过来,我来拍,你们唱。”
说着他拿过阮飞身边放着的相机,打开对着摄制组的几个人:“快,别怂,你们唱,我伴奏。”相机被交到他朋友手中,梁海深又拿起吉他。
沈沉秒怂:“我不行的,不行不行,我开口跪。”他一个劲往后躲,童瞳还没见沈沉这么怂过,那个在半坡激情朗诵诗的,被拍摄者拒绝也绝不回头的人,誓要拍中国的世界音乐,却原来是个五音不全的人,这世界太吊诡。
“童瞳唱!”沈沉不仅怂,甩锅也是一流。
童瞳眼角红得艳丽,喝了酒后头脑格外迟钝,梁海深拍手:“好啊,童老师来!你唱什么?我都可以伴奏。”
唱歌……童瞳开口了,今夜他松弛且恍惚,脑子里只有一个人,一首歌,他唱:
“我曾爱过一个男孩
我离开他离开了家乡
到一个雪深的地方 在每年春天雪融以前
我寄给他一张纸片
春风轻轻的吹起
我心儿也跟着颤动
却不知道为什么哭泣
想告诉他我想念你”
阮飞起哄:“哇哦!童瞳,不是应该改成我曾爱过一个女孩?”
童瞳看他一眼,摇摇头。
原本醉得要摊在地上的沈沉突然清醒了八九分,他坐起来,盯着童瞳不放,梁海深弹着琴,配着童瞳安静如水的声音,他唱得很好,在这墨绿的夜里格外的美。
童瞳唱完,院子里有掌声响起,梁海深看着他说:“你一定很深的爱过他。”
院子里寂静得只听到柴火的噼啪声,童瞳沉默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从融河去贵阳机场的路上童瞳一直在想,能找到终生热爱的事情并一直坚持下去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他对沈沉说:“梁海深很了不起,你也很了不起。”
沈沉懒洋洋一笑,一到车上松弛下来,他周身的疲惫才从骨子里泛出,他拍拍童瞳的肩:“以后你会认识很多理想主义者,搞不好我们拍的这一溜人全都是。”
这个世界如此功利现实,这些理想主义者会过得好吗?
沈沉勾过童瞳的肩,凑近说:“我给梁海深留了个礼物,还没跟秦豆豆说。”
“什么礼物?”跟秦豆豆有什么关系,童瞳回头看了眼睡死了的秦豆豆。
“我把秦豆豆的录音设备留给梁海深了,哈哈,回南京给他再补一套。”
童瞳:“……”你高兴就好,反正设备都是你工作室的。
车上人都睡了,从融河到机场有漫漫十几个小时的山路,转过好几个山头,童瞳的手机才有了信号,他收到一条微信消息,冷超两天前发来的:你拍完了没?什么时候回南京?
童瞳回:在去机场路上了,怎么?
过了会冷超回过来:我还是决定撤了,你回来过来一趟吧。
童瞳说:好。
有好多天没看手机了,童瞳这会打开冷超的朋友圈,发现一片空白,不知道是锁住了还是清空了。
他叹了口气,倒不是为自己感叹,而是深深觉得冷超这辈子也太多灾多难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