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他们还是回的,只是我没有。”边城说。
“为什么?”
边城头微微垂着,语气很平淡:“很早就没什么来往了,她们不理解我,我也放弃让她们理解了,各过各的吧,挺好。”
仿佛一簇焰火在心里炸开,童瞳不是不震惊的,虽然前几年苏雷那个误打误撞的电话里提过边城没有回家里的公司,但他只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没想到边城整个跟家里都决裂了。
彻彻底底地,毫无保留地。
都不用问原因,童瞳知道原因,为什么决裂,他自己就是原因。
边城转头,看到小老虎圆滚滚的大眼睛下面一双红红的眼眶,他伸手在老虎耳朵上揉了揉:“干嘛呀,愁眉苦脸的,这样不挺好么,谁都不用为难自己,勉强自己。”
童瞳说不出话,边城从来没妥协过,没有为了工作为了钱妥协,也没有为了感情妥协,他就是硬生生扛到了现在,自己本该是他身边那个陪着一起走的人,但他愚蠢地退却了。
换成现在的童瞳,也许有更好,更成熟的解决方式,至少可以对爱人坦诚,一切的困境也好,家族遗传疾病也好,再把选择权交给对方,但他没有,他自己做了自以为最正确,对对方好的决定,悄然决然地走了。
这是最糟糕的决定。
时间过去这么久,童瞳看着平静流淌的江面,一切就像长江水一样,无可回头。
他对边城挤出一个无敌难看的笑:“我好蠢。”
这话没头没尾,边城却听懂了,他沉默了几秒,说:“都过去了。”
童瞳的心突然降了温,边城的声线温和,听起来像是安慰,但童瞳知道,他说的是,那些义无反顾的爱,也一并都过去了。
回到车上童瞳摘下帽子抱在怀里,边城送他回酒店,一路上童瞳都沉默着,边城看了他好几眼,却也没说什么。
车开到酒店门口,童瞳以为跟往常一样,他们直接在车里告别,正要跟边城说再见,却听到他说:“我送你上去。”
夜已经深了,酒店大堂也安安静静的,童瞳手里抱着老虎帽走进去,前台小哥往他手里看了一秒,忍不住笑了笑,童瞳也尴尬地勾了勾嘴角,闪到电梯口。
在这酒店住了这么多天,还是边城开的房间,但他从来没上去过,最多在大堂等着,要送他上去,还是头一次。
童瞳心里有些打鼓,两人进电梯的一瞬间童瞳甚至有些恍惚,仿佛一秒穿越到樱花酒店。
楼层到了,电梯门开,眼前一片暗红配暖黄,童瞳清醒过来,不,没有墨绿,没有丝绒,再也没有樱花酒店了。
两人沿着走廊走向靠里头的房间,地毯厚重无声,童瞳却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咚,咚,咚,他习惯性按住胸口,别跳了!
到房门口,边城问:“带卡了吗?”
“嗯。”童瞳抱着老虎帽,拎着包在里头一通翻找,抓出一大把东西,哗啦一下全散在地上。?“不好意思。”他又手忙脚乱地蹲下来收拾。
边城也蹲下来,帮他把地上散乱的一堆收好,从里头抽出房卡,轻声说:“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
隔得太近了,边城说话的鼻息几乎都喷到童瞳面上,这么热,童瞳手心,后背都冒出细密的汗,他闻到了边城的气息,混着淡淡的烟草味,熟悉的,狠狠揪住他的心。
这么多天,第一次闻到这久违的气息。
童瞳双眼发直,他盯着边城,这张脸笼罩在暗影中,只看得见轮廓,还有眼珠一层温润的光,边城的睫毛轻微地抖动,童瞳想,怎么,他也在紧张吗,他为什么紧张,他在想什么?跟自己想的一样吗?
他看到边城微翘的上唇,目光凝住,他想了千百次的亲吻此刻就在眼前。
边城缓缓地靠近他,更近了,童瞳闭上眼睛,喉结滚动。
然而,边城只是轻轻抱住他,把他拉着站了起来,然后把房卡贴上去,“滴——”房门开了,他把房卡放进墙上的卡口,低沉着嗓子对童瞳说:“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晚安。”
童瞳定在了门口,过了好久才缓缓关上房门。
手里一直抓着的小老虎被他捏出五道指印,他放下东西走进洗手间,没开灯,呆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边城下了楼出了电梯,大步走向停车场,越来越快,几乎跑了起来,他发动车,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开上了马路。
然而开了不到两百米,他靠边停了下来,双闪灯亮起,他俯在方向盘上,双手紧紧攥着大口喘着气,过了很久才缓缓抬头,眼眶一片红晕,“小瞳。”他念这个名字,像一个咒语,这么多年了,此前无解,此刻仍是。
他重新踩下油门,朝离咒语越来越远的方向开去。
第75章 镰刀
过了手术后最难熬的前几天,郁星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童瞳抽空给沈沉打了个电话,这段时间沈沉发了无数个消息,问童瞳还好吗,问家里如何,但童瞳实在是顾不上,只偶尔回一两句,他走了十来天,到这会脑子里空下来之后,发觉自己也有点想念摄制组,想知道他们拍到哪了,顺利吗,多久能杀青?
电话响了很久沈沉才接,那边听起来乱哄哄的,一群人说着童瞳听不明白的方言,童瞳才说了句“喂”,就听到沈沉扯着嗓子喊:“小瞳!你等会啊,我马上回给你。”
跟着就把电话挂了,童瞳一愣,什么情况?
过了半个多小时沈沉的电话才回过来,还是视频电话,童瞳接了起来走到医院走廊,屏幕里沈沉看着喜气洋洋的,走在阳光明媚的乡间小道上:“小瞳,你那边好吗?”
“挺好。”童瞳把手机拿远了点,贴着镜头人脸都是畸变的,太可怕了:“我妈最近恢复得挺快,再过一个星期就能拆线了。”
“那可太好了。”沈沉也高兴,他走得很快,镜头看着晕得厉害,童瞳说:“你这干嘛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沈沉嘿嘿一笑:“我也翘个班,江辉赶进度赶得快把整个组逼死了,我悄摸给大家伙放了几天假,不快过年了嘛,休整休整。”
“所以你这是自个出来放风了?”童瞳忍不住笑,你还是导演呢,真是导演不急制片人急。
“我淘了个好东西。”沈沉神神秘秘的:“前几天来这儿拍片就发现了,那会太忙没顾得上,今儿特地跑来人家家里买走了。”
“啥呀?给我看看?”童瞳问。
“当当当!”沈沉自个配着乐,把一个东西举到了镜头前。
童瞳不自觉身体往后靠,感觉屏幕里那把刀就要飞出来了:“什么嘛?!镰刀??”
镜头里的镰刀又换了个位置,这下童瞳看清楚了,那刀弯月形的利刃处,清清楚楚刻了个“童”字,宋体,围着方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