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上的小石子扔进湖面,湖面的平静被骤然打破,道道波纹泛开。
“我不太明白他想干什么。”我低下头,低声说。
沈让忽然出现,帮助我,面对我的感谢又不置可否。
再次出现,又执拗地要修复那副眼镜框——哪怕它已经面目全非。
梁绍明在河滩上反复摸索翻找,最后选了一块扁扁的石子,捏在指尖。
“如果他说的不是眼镜盒,而是人呢。”石子脱手而出,梁绍明回头看着我,我的心中有无数问题,似乎都豁然开朗。那个眼镜盒,对他而言,就是我。不论经历过什么,他似乎都不愿意放弃我。
“可我已经拒绝过他了。”梁绍明的石子在水面上跌宕起落,连续弹起了好多下,最终没入湖面。
“那又怎么样呢,他还是很在意你,不然何必要修那副镜框。”“说不定他对你的感情比你想象的深呢?”梁绍明的话仿佛箴言,因为有我不明白的细节果然被挖掘了出来。几个关系还不错的中学同学和我一起聚餐,餐后自然进入到闲聊环节。“说起来,我们班在你们学校的是不是只有你和沈让两个人?”八卦从此开始。“沈让去你们学校我还挺惊讶的。”“他不是一直想报另外个学校的这个专业吗,新校区在北郊的。”她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我其实有点懵。
“他那个专业在你们学校挺一般,所以我们一直觉这样有点浪费分数,老班也这么说。”讨论八卦总是欢乐的,只要不聊到我就行。“你们后来是不是关系还不错?”?“就普通同学。”我试图摆脱那种不自觉的尴尬。“其实你别说,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为了你改志愿的。”“对哦,毕竟就你一门心思想读这学校。”我抬头望向那栋小楼,树影摇曳,是风经过。而沈让仿佛在我身旁,眼神灼热,手臂环着我的腰肢。从朋友到床伴再到陌生人。我以为我们之间的转折已经足够多,而这些转折来得又猛又急,以至于新信息让我觉得更加荒谬。我应该感到开心么?也许应该吧。我和沈让在大学以来的相处都很愉快。这种愉快也是让我和他无话不谈的原因。而我并不知道他对我的付出?我们那种别扭的相处,我只以为是因为我的家庭变故带来的焦虑引发的后续反应。他的汗水滴在我的脖颈,而我看着他那双眼睛,并看不穿他想要什么。或者说他想要的那些,我是否给得起。可能我发自内心地不相信。就像因为直觉感受到父母之间那种为了让我安心而扮演出来的亲密,就像发现他们之间只是假装夫妻之后我内心的崩塌感。你觉得这样矫情吗?也许是的。可是我会更加焦虑,更加不相信身边的一切——哪怕是沈让这种炽烈的眼神。他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呢?为了我舍弃更好的学校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吗?我觉得沉重,就像他在餐厅里向我表白一样让我感觉沉重。我在下坠,被漩涡卷入脚踝,沉入水底,水压令我窒息。父母的表演是为了让我感受更好,他为了我付出是为了有机会跟我在一起。我不觉得感动,我觉得恐惧。那种恐惧让我本能后退。沈让是谁?是我的同学,我的朋友。人越是不想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偏偏发现到处都是他。教学楼前、通告栏外、宿舍门口,到处都贴着以他的照片为背景的海报。他那个创业社团似乎是真的有点动静。以往看起来不怎么修饰的他,穿戴打扮起来也挺人模狗样的。我身后传来女生的窃窃私语,时不时讨论着沈让的长相,眼神有不加掩饰的热切渴望。禁欲。高冷。她们这么评价他。他第一件衬衣是我挑的,挑的那天我们随便进了一家快销品牌店。选了衬衫选领带的时候,我恶趣味地拉了拉他的前襟。他问我想要干什么,然后伏在我的肩上。声音很近,现在离我很远。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我看着海报上沈让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09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熟悉又陌生。
现在居高临下,竟有些奇特的悲悯。
他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还戴着那副我为他亲手挑选的镜框,我看到这里,心下一动,又想起他的执著。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已经让店员姐姐问厂商库存镜框的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