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风和
重殷跟随赵呼晴一路穿过最底层呼声震天的赌场，来到高处雅间。
雅间开阔敞亮，四面垂下酒红绣金鲛绡，金盏银台，熏香浅淡，近乎一半空间被一张两头镌刻着阵法纹路的华丽赌桌占据，才推开门那股骄奢淫逸的味儿便扑面而来。
他一眼就看到桌上刻的誓约咒——两方对赌，买定离手后，便将赌金置于镌刻咒文之中，如若赌输反悔，则受万蚁噬心之苦以偿。
赵呼晴挥退侍女，懒懒倚在软榻上，冲重殷扬扬下巴：“来一把？”
等了良久都不见回应，才发现重殷正望着楼下赌场发呆，蹙眉问：“你什么毛病，听不见我说话？”
重殷从轩窗向下凭栏，本是随意一瞥，目光在扫过一个竹青锦袍的少年时却陡然凝住，目光仅仅只停留一刻，那少年便似有所觉般抬头，直直望向重殷所在雅间。
哪怕雅间外有隔绝阵法，他什么也不会看到，但重殷仍率先一步移开目光。
他知道，对方有着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并且也极度相信直觉，哪怕只是稍稍一点错处，也可能让自己被对方察觉，继而打草惊蛇。
身后风声呼啸，重殷偏头躲开赵呼晴丢过来的软枕，将心头汹涌杀意压下，面上若无其事地问：
“你作甚？”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下面是有什么绝色美人不成，能把我们重殷殿下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没有绝世美人，只有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纪改。
明明都是六界在逃的通缉犯，重殷改头换面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他却大摇大摆顶着悬赏令上价值数万灵石的脸出现在妖界。
即便早知道他是脑回路异于常人，但重殷仍心里感慨一句胆大包天。
按照重殷一贯表现出来的“俊杰”属性，自己实力不济的情况下一般能怂则怂，该苟就苟，以此迂回达到目的。
然而此番面对纪改，他却失了往日惯有的谨慎，抚了抚腰间的玉佩，心中杀意依旧沸腾，甚至懒得理会赵呼晴咋咋呼呼的话语，脑中想的是怎么样才能不露声色地杀掉纪改，埋伏，偷袭，亦或借刀杀人？只要能杀掉他，怎么都好。
他心中千思百虑，短短数息之间已思考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心中所有的成形或未成形的想法悉数止于赵呼晴的泼凉水。
是真的一盆凉水，兜头淋下，一点不带含糊的。
彼时重殷用湿漉漉的袖子抹了一把同样湿漉漉的脸，心头去找纪改拼命的冲动稍稍平息，不由再次问出那句话：
“你作甚？”
赵呼晴早被重殷视而不见的态度惹恼，丢下银盆，用帕子将十指一一擦净，便趾高气扬地大声道：
“治治你的耳朵，你不是听不见我说话吗？现在听见了吗，啊？”
重殷捂了捂耳朵，以更大的声音回：
“你说话犯得着这么大声吗？”
赵呼晴势要盖重殷一头，扯着喉咙吼道：
“现在嫌大声了，我刚才吼的时候你不也没听见！”
“……”
再吵下去不见得有什么意义，吵输吵赢都是自己受罪，所以重殷乖觉地止住了话头，懒得与他计较。
不料他不说话，赵呼晴却也陡然沉下一张脸。
看到赵呼晴表情的那一刻，重殷大骇，内心只闪过一个四字成语——
完犊子了。
根据他和赵呼晴长达半个多月的相处经验，每每赵呼晴率先挑衅，重殷秉承着虽然不能取悦所有人但能气死所有人的原则回嘴，二人话赶话，赵呼晴被逼到哑口无言之时都会露出这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