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怕了?
七月第一场暴雨清扫了碧湖关,关里关外都被倾盆大雨包围了,这疯狂的大雨里,世子靖出了城,晚上带着伤回到了院子。
他身上的蓑衣被血染头了,可世子靖的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疯狂。
他抓着六幺的手,眼里的光,似要盖过雨后漫天的星斗。
“六幺,我做到了。”
六幺点头,眼里还蓄着泪光。
“是,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明日,你便可以看到你的父母了,六幺,你……你可曾想,要和他们说点什么?”
世子靖躺在那里,六幺拿着药的手顿了一下,转而笑了。
“都很多年不曾见过了,我约莫着,是感觉陌生了罢,郎君为我安排好他们便可,我……我想再等等,总该等到我心里建设好一点,再去看他们罢。”
六幺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她低头涂药,好似没看到世子靖眼里的若有所思。
世子靖抓着六幺涂药的手,“别涂了,大部分都是别人的血,不值当,六幺,你可是怕了?”
“是,奴怕了。”
六幺拿来干净的衣裳,“奴如今不再是华家的六小姐,亦不是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六,见了父母兄长们,奴也害怕,奴怕,奴让他们失望了。”
六幺褪下世子靖身上的衣服,又心疼的为世子靖吹着伤口,“伤得这般深,肯定很疼的,对不对?”
“这不算什么。”
世子靖自己拿了衣服自己穿上:“小时候随君上的儿女们一起上学,虽说是一起上学,我学的也不过就是识文断字了,我居于宫外,常四更便起了,匆匆赶到宫里,又居于末,君上的王子公主们,对我这个堂弟可算不上好,那会儿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罢,大雪纷飞时,我不慎将六公主的爱犬踢了一脚,六公主便教宫人脱了我的棉袄,让我立于院中犹不解恨,又拿了鞭子抽我,那鞭子上都是倒挂的金钩,抽在身上,起时那金钩便勾着皮肉带起,我只记得,那一日里我血肉模糊,躺床上三月未曾下床,六幺,你可知,那三月我立下了何誓言?”
“奴只心疼郎君,这身上的累累伤痕,便如在奴身上般,奴……随着郎君疼。”
“六幺,我便是第一次,如此听你唤我郎君,我甚欢喜,六幺,你……你可再唤我一次?”
“郎君。”
“再一次。”
“郎君。”
“再来一次。”
“郎君……郎君……郎君……郎君……”
夜色寥寥,星光落落,那声声郎君便化作了转身时无声的泪水,身后是他宽阔的肩膀,身前是为他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
“郎君,若,我们生了个女儿,你便要为她取个什么名字?”
“那就叫欢喜吧,若是女儿,我便只想她,一生欢欢喜喜,如此便好。”
“欢喜,真好听。”
六幺抬起头,她收起了眼角的泪水,嘴角勾起,明媚的笑容治愈了世子靖,他轻轻的端着六幺的脸,又好似看到了那一天。
那一箭是他无意射出去的,他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可那个人,是他伤害的第一个人。
那时,他便发誓,他说,他要一生一世的,守护好她。
“小六,那一天,我便告诉我自己了,是我伤了你,所以这辈子,我都会守护好你的。”
“可是郎君的这辈子,当心怀天下,当忍辱负重,将原本属于郎君的东西都抢回来,届时,六幺便只是六幺,只不过是郎君年少时的一个夙愿罢了。”
六幺盈盈浅笑,又阻住了世子靖的话。
“时辰不早了,郎君,你该休息了。”
夜色深了,天空一道炸雷,七月的天,下雨说下便下,这一下,便是三天。
世子靖走了便再没回来,六幺站在一处院子外面,她听得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伴着滂沱的大雨,影影绰绰的似有些不清晰,可似又很清晰,可她却没有勇气推开门。
“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若是小六能回来,那便是圆满了。”
“这些年,小六为我们撑着,她辛苦了。”
那是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可无数次,六幺伸出手,却没有推开那扇门。
是她。
如果不是她将将军容带到华家,今时今日的华家,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她的爹娘哥哥们,理当依旧过着锦衣华食的生活,或许早已娶妻,虽不是命门大户,但也是官宦之家,夫妻和睦,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