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不过幻想。
六幺转身往外面走,她不忍看,亦不忍听。
恍恍惚惚的,她好似听到那大门打开的声音,母亲熟悉的语调在后面唤她。
“小六,别闹了,该吃饭了。”
“小六,是你吗?”
那苍老的声音在六幺的耳边萦绕,六幺没有回头,而是伴着滂沱大雨,回到了她的院子。
大雨时,便是她最好的机会,将将军容送走。
这一去,她便回不来了,她六幺,注定只能消失的,又何苦,在消失的时候,再徒添伤感呢?又何苦,让父母再伤心一次呢?
她错了,只她让父母兄弟受了此般的苦,她此生无法偿还,又何苦,再上前一次,再揭一次伤疤?
江映迟站在门口,他双手置于前面,脸上是少有的感情。
“当真……要这么做?”
“当真。”
“准备好了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
江映迟拿起屋檐下的伞,“六幺,你当知,你若是做了,便回不了头了。”
“我便……从未想过回头。”
六幺浅浅一笑,转身再次没入雨水中。
“你不牵挂他吗?”
“他自有人牵挂,而我,不过是浮世里的一抹尘,早就该走了,却苟且至今。”
六幺站住脚,远处,一抹粉色的身影居于大雨之中,她的样子很狼狈,脸上的高傲终归是没有了,只剩下那年轻皮囊下的伤痕累累。
“曾经的六公主,当是我朝最明媚的六公主,亦是君上最爱的六公主,她……”
“人便是这样,一朝起,一朝落,身在囫囵中,身不由己,不若抽身去,这样也好。”
“我以为你不会感悟,你……终该是懂了。”
“可也迟了。”
六幺浅浅一笑,她的叹息随大雨而去,又还是大雨成了她的叹息。
“若他日,我走了,你可曾记得我们的约定?”
“记得。”
江映迟复又笑了,“小六,你当是何时认出我的?”
“我便一直都记得,只你长了胡子,有些认不清罢了,当日,父母跪在尉迟大人前,便只求尉迟家接我走,哪怕是做个妾也好,可尉迟大人拒绝了,我知晓尉迟大人的心思,我和容青梅竹马,我若做了妾,于容便是未娶先纳,婚姻大事不好说,更何况,谁家大人愿意,自己的女人一嫁入别人家,身边便多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妾在自己的丈夫身边呢,我怨过容,只此事,我却从未怨过他。”
六幺说完,便走了。
“我在城门口等你一盏茶的时间,你若未到,我便先走了。”
“好。”
两把伞往两个放心,六幺重重吐了口气,她抬起头,想回头,却最终不曾。
他啊,也不在,回头,又何必呢?
一只手抓住了她,六幺抬头,是六公主。
“我记得你,你是父王的舞姬,你叫……”
“我叫六幺。”
“对对对,你叫六幺。”六公主的脸上有了欢喜,“我们……我们……”
“我和六公主,当真是有缘分的,六公主排行第六,而我叫六幺,可我们的缘分,是孽缘,我曾记得刚去辛者库时,我不过抬头看了一眼公主,便挨了一顿板子,那一次,我差点死了,我娘便告诉我,辛者库的人,是没有活命机会的,若是想要活命,那便要走出去,说到底,我该是感谢公主您的。”
六幺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抬起头看着风雨里的六公主,到底是不忍,将伞给了六公主。
“雨大,公主撑着伞,这当便是,我对公主的感谢罢。”
六幺转身走了,六公主张了张嘴,最后,眼里的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