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昶却不奇怪,他抽出手,揽住姜焕,还是一下下抚他的背。
他知道,纵使身躯变了,面目全非,记忆不在,这个魂魄仍然是姜焕。
到最后姜焕喝醉,只剩宣昶独自照月亮。
到这个点,北京城终于安静。道路通畅,街道与楼房都空荡下来,高楼的玻璃墙面如海面反射月光。
他看着靠他肩头睡过去的人,想起许多年前,有一次姜焕拉他出海看鲛人。
姜焕自负不是凡人,变出一片舢板就敢出海。念着“南海之国有鲛人焉”,在南海上飘荡几昼夜,遇见暴雨狂风,连避水诀都是宣昶施的。
姜焕兴致勃勃地在掌心生出一小团火,海上孤舟,雨水如泼,借一点星火引路。小船被天风海浪推向深海,一路经过鲸鲵,经过海蜃,却没找到鲛人。
最后一夜姜焕睡过去,他当时身上有伤,偏不好好休息,到海上晃了几天几夜才睡着。那时的海上风雨停歇,月光粼粼的水面如同明镜。一个小鲛人冒出头,打碎月镜,好奇又害怕地游近,趴在小船边缘。
宣昶看姜焕呼呼大睡,没叫醒他,对那小鲛人做了个“嘘”的动作。
小鲛人手臂和头发都湿漉漉的,对他乖巧点头,几滴海水就溅上船。
前尘往事已是前尘,午夜十二点多,宣昶下了梯子。
在能身体力行的事上,他还是很身体力行的。
重新落地,宣昶看看身上,几处污痕都是瓦片上的灰尘。
要是送去干洗洗不掉,还得用上法术。
宣昶站在院中,掌心向上,左手抬起。姜焕从屋顶浮起,缓缓下降,离地仅有尺余。宣昶再看眼卧室,酒醉的人就不知不觉,维持躺姿浮进卧室,落在床上。
宣昶一笑,轻声说,“晚安。”
9 八
第二天早上,宣昶自动自发走进厨房,开火烧水。
水雾上升,窗口天色还是清晨,阳光照在身上还是凉的。
街道上已经车水马龙,胡同里也有人声鸟叫,院子里日照草木,还是宁静闲暇的时光。
厨房门外是游廊,游廊绕着院子。一只蝴蝶轻巧地飞进游廊檐下,转入厨房,纤细的翅膀上微光闪烁,在白天也如披着月光。
宣昶转过身,关了火,转向那只蝴蝶。
宽敞的厨房里,蝴蝶的影子漫开,化成一个月光般的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