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医生急忙上前替我看耳朵,宋晓文也要过去,宋南意拐杖在地上一杵,说“死不了,大惊小怪的。”又问江龙,“大当家的,我这个老婆子现在总归可以回自己房间歇息会儿吧。”
“可以可以。”
“你的弟兄不拿我的枕巾擦脚了?”
“谁敢哪,谁要是敢拿您的枕巾擦脚我江龙第一个不同意。”
宋南意心满意足的走了,江龙在后面说了一句“这老妹子认下你就认下你吧,偏偏还得来这一招,你们说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了?”
“你们说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了?”江龙左想想不通,右想想不通,一拍桌子凶巴巴的样子让宋家人都跟着他想不通。
在江龙的帮助下,宋家老宅子里面的鸦片全部被生石灰烧了个一干二净,宋家有些老人看着灰堆恨不得跟着去了,又贪婪着吸着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烟味儿,没牙的嘴巴一张一合活像条娃娃鱼。
“我的祖宗耶,我的命根儿,我的乖孙孙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叫什么,喊什么。
宋家有了几天安生日子,宋明的法事也办了起来,江龙知道我奶奶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又看了看我奶奶留下的那把枪,骂了两句妈了巴子的日本人,日了狗的皇军朝天开了两枪,一个人骑马出门,想必是去了我奶奶的墓前。
宋明出殡那天,二龙山的弟兄们抬棺上山,一路上我跟宋晓文带着孝帕手里拿着招魂幡,从宋家老宅出门直往宋家祖坟而去,一路上看戏的人有,全当做没有看见依旧做自己事情的人也有,最让我注意的还是那几个女人。
她们似乎是想要送葬,可是又不敢出面,躲在墙角的巷子里面,头上偷偷带了白花,见没有人发现他们,在棺材后面跟了一截路,要到宋家祖坟有宋家人的时候她们又迅速离开了,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土渐渐堆起一座小山,这位前清状元彻底入了土,所留痕迹只剩下墓碑上的宋明二字,世人有关他的事迹,三刀救下柳烊儿已经淡去,只留下了一个取了十八个小老婆的土肥烟鬼形象。
焚香的烟雾飘着,正如我一次看见宋明那样,烟雾渐渐升起,宋明当真是去了极乐世界。
宋晓文在墓前磕了几个响头,我也跟着磕了几个响头,其实八岁那年宋晓文去上海以后没有音信,我倒是偷偷去过几趟宋家老宅,可每每听见里面女子的嬉笑声,我就想起了宋明抽大烟的模样,我就只敢趴在门缝上瞅着,宋明许是发现了我,第二天用奶糖将那个洞堵的严严实实,这件事情我谁也没有说过。